两人在向老厨子包别后,坐上了马车。
“我们要回去了吗?”她眼巴巴的看着他,突然回想起沦为乞儿时,一心想去投靠姑姑,还先写了封信去,可惜音讯全无,而后因缘际会来到了福满楼,一忙之下,竟忘了这回事。如今这里离扬州又更近一步,她应该去拜访姑姑,至少让他们知道,她过得很好。
“没有,还有下一站。”他故作神秘。
其实这一趟南下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要向她的亲人提亲。
在来这里的路上,他诱导她谈了老家的一些事,自然也包括在扬州的姑姑,还有让她心心念念,想去将父母留下的东西买回来的愿望。
这些事,他都会一一为她完成,让她没有遗憾,放心的将她的终身交给他。
这样的想法很微妙,曾经几度厌恶女人的他,现在竟为了宠爱一个女人,费尽心思安排,就只为了看到她既惊又喜的灿烂笑颜。
不久,袁裘儿就发现每一次交通的转乘都是事先安排好的。
譬如说,他们一到码头,就有船在等着,在他们搭船经运河往北到扬州后,也有马车在候着。接着,马车夫像是知道她姑姑家的住所,一路行驶到她熟悉的府邸前,只是没想到竟是大门深锁。
突地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马背上是一名头发花白的老人,一见到他们,他急拉缰绳,飞快的下了马背,上前,神情恭敬的拱手,“康爷,恕老曹晚了一步。”
“无妨,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平静的打断他的话,看着紧闭的大门问。
老曹是福满楼扬州分店的管事,受托帮忙找人。“启禀爷,袁虹的丈夫做古董买卖,却以赝品交货,东窗事发后,他抛弃妻儿自己逃了。袁虹因支付大笔的赔偿金额,入不敷出,卖了房子,于半个月前离开这里。”
“怎么会这样?”袁裘儿眼圈一红。
“请爷移驾到客栈,掌柜已备妥一桌酒菜要为爷及姑娘洗尘。”
康晋纶看着她泪水已在眼中打转,心中顿时不舍,他深吸口气,“不必了,我们转往下一个地方去,辛苦你了。”他朝曹管事点个头,拥着一脸难过的袁裘儿上了马车。
他将她抱到他腿上,她难过的依偎着他,哽声道:“姑姑跟表哥会不会跟我一样,落魄到得沿街乞讨?”
“你放心,我会派人去找他们,再说,他们若是跟你有一样的韧性,绝对饿不到。”她皱起柳眉,他伸手温柔的抚平,再拭去她滚落脸颊的泪珠,“要继续前往我们的下一站,还是随意逛逛?纷争都来到扬州了。”
听到姑姑的事,她何来游兴?她摇摇头,“下一站吧,要去哪?”
瞧她闷闷不乐,为了让她开心,他主动揭开谜底,“我们要去袁家铁铺。”
她起先还没意会过来,接着眼睛陡地一亮,双手圈住他的颈项,坐直了腰杆,一脸又惊又喜,“真的吗?真的是去我家吗?可你要忙的事不是很多?”
看她破涕为笑,一切都值得了。康晋纶温柔凝睇,“当然可以,这是早就安排好的,庄泰跟吴管事也是因此被留在京城。”
暖暖甜甜的情绪顿时充塞她胸口,还有更多感动。“为了我,全是为了我……我怎么这么幸运,能遇到像爷这样的好人?老天爷真的对我太好了……”
她错了,老天爷善待的人是他啊!是它让她这可圆球儿滚进他冰冷而晦暗的人生。
他目光灼灼的望着她感激万分的泪眼,深情的吻上她的唇。
第8章(1)
情意深浓。
康晋纶跟袁裘儿间的甜蜜,随处可见,他们一路乘船由运河北上,过京城后,下了船,改搭马车,如此水陆交替,不过几日,已抵达辽东。
马车答答而行,她带着雀跃的心情,靠着车窗,望着熟悉的街景及风景,激动的热泪盈眶,心中有酸有甜。
她回来了,她终于回来了!
她突然一怔,拥着她的康晋纶注意到她异样,顺着她的目光从掀开的马车帘子看出去,没想到,眼前竟成一片荒地。
袁裘儿呆了,慌了。怎么会光秃秃的?没房子、没林子、没田地,只有一大片空地。
泪水一滴滴滚落眼眶。不见了!老家的铁铺没了!她跟爹、娘一起生活的老房子没了!她爹娘帮她记录每年年长高多少的斑驳的老墙没了,一砖一瓦全没了!她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康晋纶看了不舍得将她拥入怀里,她的泪熨烫了他的胸口,他恨不得将她揉进心坎,分担她的心痛。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为什么?!”她哽咽低泣。
他低声安慰,再掀开帘子,示意马车夫到附近问问。
此时,一名老妇正好走来,马车夫立即上前询问。
“这里的铁铺?哎呀,那个傻乎乎的袁丫头被地主李久给拐骗了,她也不问问我们这些老邻居,竟然半夜走人。”老妇直摇头,“这也要层袁丫头的爹人太好、太好说话,干啥一次缴一年的租金,也没跟丫头说,李久这才起了贪念,骗她说什么好几年没收租,要她付钱。”
老妇愈说愈生气,“那丫头笨到把家里的积蓄全给了李久,还被赶出去,可是人啊还是别贪心,袁丫头离开没两个月,李久就染了重病死了,这原本要建新房的地就这么荒废了。”说到后来,她不胜唏嘘。
这好像是……何大娘的声音?!原本偎在康晋纶怀里哭泣的袁裘儿突然抬头,他立即为她拉开帘子。
她连忙以手背拭泪,一看真是何大娘,边叫边下车,“何大娘!”
闻声,何大娘猛一回头,见到好久不见的袁丫头从马车下来,难以置信的眨了眨眼,随即眼泛泪光,“哎呀,你这傻丫头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我爹练习铁的炉子、打铁的槌子、工具,还有我娘的东西,李久答应会替我保管,等我有钱回来买,现下在哪里?”她小泪水决堤,愈说愈激动。
“你别急。”康晋纶从背后拥住了她。
何大娘这才注意到自马车上还下来一名挺拔的男人。他身穿黑衣袍服,一看就知是有钱人,他看袁丫头的眼神好温柔,袁丫头在他的安抚下似乎镇定了些。
“何大娘,请你回答裘儿的问题。”康晋纶的目光移到她身上。
虽然带了个“请”字,这话里的命令语气和气势可不小,何大娘不怠慢,急忙回答,“这事说来诡异,那些东西,李久还真的留下来堆在厨房一角。当时还有工人在整地,可说巧不巧,那时候来了一辆很气派的马车,将我们眼中的废铜烂铁全载走了,李久还狠狠的敲了人家一笔呢。”
“谁会买走那些东西?”她真的不明白。
“听说是外地的,没人认得。”何大娘也不认识。
所以全没了……爹、娘的东西都没了!
康晋纶拍拍她的手,拥着眼泪汪汪的袁裘儿上了马车,再向马车夫点头示意,马车夫立即从怀中揣了点碎银谢过何大娘,驾车离开。
计划往往比不上变化,他静静的拥着她,一手轻轻揉着她的额前的发丝。原本这一趟远行,是想让她了无遗憾,没想到,反而让她更难过。
看着她一向都是笑容的脸上有泪水、有愁云,他心疼的将她拥得更紧,“不要难过,我会派人试着找找看。”
她摇摇头,泪水纷,“不用了。爹说过,很多东西会消失,只要放在心里想念就行了,但我就是舍不得。”她试着微笑,泪水却又沿着脸颊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