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老皇帝喜爱的妃子中,没有荷妃,更甭提桑德的亲娘早已香消玉殒,父女情本就薄弱,老皇帝已准备要把皇位传给太子,再待一、两年,祈镇羽翼丰了,就让他正式亲政,因此,皇帝老子的日子过得极为悠闲,不太管事,且后宫三千,儿女众多,桑德嫁给他后,更不会是他皇帝老爷要管的事了。
此刻,在大大的陈列室里,摆满了定窑、约窑、官窑、汝窑、龙泉窑、景德镇窑的瓷器,它们颜色各异、釉色滋润、造型多样,尤其是眼前这光泽晶莹的定窑瓷器,特别吸引他,白净无瑕,像极了某人……她有张白瓷般晶透的脸,而这段日子,她过得相当逍遥……
朱定康望着窗外林木围绕的院落,又回过头来,看着放在桌上的邀贴。
迟疑了一会儿,他步出屋院,唤了总管,将他的爱驹从马厩拉来后,策马直奔开元钱庄。
毫不意外,一串人龙长长的排在钱庄大门外,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队伍中并非都是他预料的贫困百姓,竟还有眼熟的富豪仕绅、王公贵族?!
他扯了缰绳停下马儿,钱庄的伙计一见到他,立即迎上前来,接过缰绳。
管事也立刻走了出来,他一进钱庄,这才发现里面并未被人群挤得水泄不通,而是只有桑德的那个柜台前排了人龙。
柜台后方的她,眉宇之间流露着真挚无伪的动人神韵,散发出一股就是让人想要保护她的气质,美得令人屏息。
“这是您的银两,请到另一边填写借据。”
雀儿则在另一边摆了张桌子帮主子的忙。
朱定康抿紧了唇,只是远远看着,但队伍中有些熟悉且常上烟花楼的老面孔,一看到他,连忙头低低的,摆明了他们醉翁之意不在酒,根本是来看公主的!
“姑娘,你要存要借?”桑德温柔的问着柜台前的客人。
“呃,我要借,而且,说不上是姑娘了,我是两个孩子的娘呢,桑德公主。”那名少妇羞涩的朝她一笑。
“你丈夫真幸福,你看来就像个俏姑娘。”
“真的吗?”少妇又惊又喜,因为近日她丈夫常常嫌她丑。
公主会不会太善良了?黑的也能说成白的,少妇年纪是轻,但其貌不扬,再加上生活困苦,皮肤看来又干又涩,根本是黄脸婆一枚!雀儿不禁在心中嘀咕。
善意的谎言吧!有些人忍不住吃吃偷笑。
但公主说的话,谁敢有意见?少妇拿了借的银两,像个少女般,羞红着脸快乐的离开。
朱定康站在一旁,凝睇着她。不同于他,她善于夸奖人,更乐于倾听。
时间慢慢流逝,他就看着一个又一个人带着满腹心事而来,却带着笑容离开。
他望着她那张美丽的脸庞,不得不承认她有一副悲天悯人的好心肠,可怜的是他的银山又缺一大角了。痛!
此刻,走近窗口的是城东杜员外,为人刻薄、吝啬,唯一舍得花大钱的事就是到青楼玩女人。
“公主,我、我……”杜员外看着公主猛吞口水。
“你要存要借呢?这位爷爷。”
“爷、爷?”他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公主,小的今年才四十啊。”
“四十?可你看来气虚浮肿,不像壮年。”她说得直截了当。
“噗噗……”不少人忍俊不住低声窃笑,立即引来杜员外的一记大白眼。
“呃,抱歉,我太诚实了。”她一脸尴尬。
“噗噗……哈哈……”还是有人受不了的爆笑出声。
杜员外终于受不了大家的讪笑,甩袖走人。
而她才后知后觉,“我好像愈说愈糟……”
瞧她粉脸儿因微窘而红通通,那傻愣的样子煞是可爱,朱定康的嘴角不由得也往上扬。
再来是住在北城的万富商,分明不是要借钱,却故意磨磨蹭蹭的,想说又不想说,一会儿又咳声叹气,说什么一言难尽,但一对上她的眼睛,脸色便微红,根本另有意图!
偏偏那个小笨蛋还认真安抚,“没关系,我会耐心听,你别难过,你欠很多钱吗?”
她视力肯定有问题,没瞧见那姓万的穿金藏银?!他简直要抓狂了。
他绕到后面,示意管事也跟着他,来到窗口后方,听到那家伙还在说着杂七杂八的无聊事儿,他眯起黑眸,一把扣住还听得津津有味的她,手臂拉她起身。
桑德吓了一大跳,一抬头,才发现是好几天不见人影的丈夫。“夫君——”
“跟我来。”他边说边看向管事,管事明白的点点头,在台子后坐下,继续服务。
一见巧笑倩兮的公主离开,换了个满脸皱纹的老管事,万富商立即瞪大了眼,队伍里面顿时有不少男人们失望离去。
她真的不知道夫君在气什么?见他的下颚抽动,脸上也失去笑容,桑德纳闷又微微不安的偷瞧他。
他拉着她一直到后面的庭院,才放开她。
“怎么了?”
她还好意思问?“明天开始别来钱庄了。”
她一愣,“为什么?”
“难道你分辨不出哪些人是真正有需要来钱庄,而有些人根本是为你而来!”
“我当然知道。”
朱定康怔愣。“你知道?”
“是啊。”她用力点点头,“但他们最后还是会借钱或把钱存进钱庄来,还是有交易啊。”
他蹙眉,对她的话不以为然。“既是交易,就不必听那么多闲话。”
这要怎么解释呢?她相信自己被试炼的项目里,不只有当一个称职的妻子这一项,要正式位列仙班,也要有度化人心的能力,所谓“没有钱万万不能”,从一个人对钱的需求上,看其人、听其事,适时的劝善、鼓励或倾听,也是一门修炼。
“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嘛,听听他们的事,若能帮得上忙,就多帮点。”
“既然你这么闲,来帮我。”这句话不经思索就脱口而出。
唉,自认识她以来,向来深思熟虑的他,好几回都是下意识的说出事后让自己有些后悔的话。
“今晚太子邀宴,我原本不想去,但你嫁作人妇不过半个月,也许想回宫。”
“大皇兄设宴?怎么会邀夫君?”
她真的很困惑,就她所知,朱家人一向跟四皇兄走得近,就连公公也比较亲四皇兄,也因此,太子对朱家相当淡漠。
朱定康也不清楚好友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就他所知,邀请对象除了皇亲国戚、地方较有势力的富贾外,四皇子也会出席。
“太子也许是想见见出阁不久的妹妹,而出嫁从夫,难不成贴上该署名受邀的是公主?”
“也是。”她这个人很好说服的。
“回家准备。”
“是。”她顺从一揖。
***
事实上,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太子、四皇子在各自寝宫设宴是常有的事,常常是三天两头就一大宴,而文武百官为了保住未来的权力跟财富,自然要谨慎的选边站,再投其所好。
既是宴会,美酒佳肴、歌舞表演是绝对少不了的,此刻,就见多名体态轻盈的美女飘飘欲飞,弹琴的歌女音质清丽、恍若夜莺啼鸣,更有多名宫女在宾客间巡视斟酒。
所谓男女有别,男人酒过三巡,谈论政事,女人们则到另一边聊些八卦。
至于四皇子没出席,则是意料中的事,两人不对盘众所周知,邀请只是表面礼仪,祈落还不至于愚蠢出席,为筵席增加光彩。
祈镇刻意避开那些每两日总得来吃一顿山珍海味的官僚,与朱定康这名私交好友一前一后的走出楼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