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祈皱起眉,大概是因为身体虚弱,每次一躺下就昏昏沉沉的睡去,才没发觉她夜夜跟他同床共枕的事吧。
“你……”他说了个字,就困窘的不知该说什么,他们名义上是夫妻,同睡一床也没错。“算了,睡觉吧。”他重新躺下。
她跟着在他身边睡下,由于他占了大半的床榻,她只能抱着一床被褥缩在边缘的位置,发现这事后,路祈朝里面挪了挪,“你睡进来一点,免得跌下去。”
“嗯。”应了声,她卷着被褥往里面挪进。
不知是白天睡太多,还是因为半夜醒来,所以难再入眠,路祈睁着眼看着床顶上那些雕刻精美的图腾。
这张床榻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全都雕满精致的吉祥图案,就连床顶都没有遗漏,迟迟无法入睡的他无聊的研究起那些精细的雕刻。
“你睡不着吗?”看见他睁着眼,裴岚吟轻声问。
“嗯。你知道床顶上雕刻的那些图案是什么吗?”他觉得那好像在说个故事。
她瞥一眼后答:“那是在说本朝开国女帝的故事。”
“本朝开国的皇帝是女人?”路祈有些惊讶。
“没错。”裴岚吟翻身侧卧,面向他接着说明,“前朝的皇帝暴虐无道,使得民不聊生,灾祸四起,传说开国女帝是神仙下凡,为了解救众生,于是她乘着仙鹤而来,率领百姓推翻暴虐的皇帝,建立楚澐国。因而本朝尊白鹤为护国神鸟,也因为开国的是女帝,所以本朝女子的地位比前朝高许多,像是女子出嫁,须先征得本人的同意。”这也是为何皇后会以金银珠宝诱使她嫁进宫中。
“所以这寝殿之内才会有这么多鹤形的铜烛台和各种鹤形物品。”路祈恍然大悟,他原以为会出现这么多鹤形物品,是那位太子个人的喜好,没想到是因为白鹤是他们的护国神鸟。
在帐幔外透进来的幽微烛光下,路祈看见裴岚吟那张娇嫩的圆脸近在眼前,那双慧黠的眼专注的看着他,想起她凹凸有致的身段,他隐约觉得体温有些升高,下意识的往里面挪了挪,不让两人靠得太近。
谁知他一往里挪,她也跟着往里挪,那张圆脸还是在他眼前晃着,黝亮的双瞳仍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岚吟,你不要靠这么近。”虽然他很相信自己的自制力和理智,绝对不会对一个才十五岁的少女出手,不过还是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噢。”她顺从的往外挪了些。她原以为他是想再腾出位置给她,才跟着往内挪的。
见两人之间空出了些距离,她也不再盯着他看,路祈松了一口气,沉吟了下问:“你当时嫁给我,不觉得委屈吗?万一那时我一口气没喘上来,你不就变成寡妇了?”
“母后答应我,倘若宣祺哥哥福薄去了,她会赐我一百锭金元宝,再安排我出宫。”她没有隐瞒的老实说。
“在你眼中,那些金元宝比自己的终身大事还重要?”他有点不可思议的说。
她毫不迟疑的答:“自然是金元宝重要。成亲后丈夫若另结新欢,就变成别人的了,只有金银财宝才靠得住。”
她的回答让他有些惊讶,“你怎么会这么想?”这感觉是在婚姻中受过伤的人才会说的。
裴岚吟顿时沉默下来,一时之间寝殿内除了两人的呼吸声外,寂静无声。
“是不是有人这么教你?”片刻,路祈打破沉默出声问。以她十五岁的年纪,不可能是她自己的经验。
静静看着床顶那幅女帝乘着白鹤从天而降的雕刻,好半晌,裴岚吟才徐徐开口,“我从小就喜欢闪闪发亮的物品,年幼时,爹娘很疼我,常拿些珍珠首饰给我玩,可后来爹因为娘没能帮他生儿子,又娶进二娘,从此爹就不再给我那些会发亮的珍宝,全都拿去送给二娘。”
她的语气平缓,听不出怨怼,但异样的平静反而更令路祈查觉她的心酸,她顿了顿才又开口。
“二娘进门后,第二年就帮爹生了个儿子,第三年又生下第二个儿子,爹因此更宠二娘。娘很伤心,终日悒郁寡欢,日渐消瘦,身子也因此越来越差,爹偶尔来看她,见她愁眉不展,心情也不好,常与娘争吵。几年后,娘一病不起过世了,娘一死,二娘便迫不及待将她留下的珍宝首饰全都拿走,爹知道也没说什么……幸好之前娘给我的那些,都被我藏在隐密的地方,才没被二娘拿走。”
楚澐国虽因女帝开国,女子的地位提升不少,也开放女子入朝为君,有女官任职,但男子三妻四妾的惯例并无法根除。
听完她说的话,路祈不知该怎么安慰她,想了想,他伸手揉揉她的发安慰,“还好你聪明,把那些珠宝首饰都藏起来了。”
他亲昵的举动令她讶异的偏过头看向他。
路祈尴尬的收回手解释,“我只是想安慰你。”前世他可不是这么拘谨放不开的人,只是因为突然多了个小妻子,令他有点不自在,不知该怎么跟她相处。
裴岚吟没说什么,却抓起他的手放回自己发上,示意他继续揉,她喜欢他这种带着宠溺意味的亲昵举动。
路祈愣了下,“你喜欢我这么做?”
她望着他,点点头,“喜欢。”娘在她九岁那年就过世了,而爹在二娘连续生了两个儿子后,已不再像幼时那样疼爱她,他把泰半的心思都放在教养两个弟弟上,对她这个女儿则不常过问。
娘不在之后,就再也没有人疼爱她,所以她才会对他流露出的宠溺和亲昵有些眷恋。
听她说喜欢,路祈伸手继续轻揉着她的发,看着她的目光带着丝疼惜,他想像得出她喜欢的原因,她母亲早逝,父亲在有了儿子后,必然减少对她的关爱。
也许是感受到他的怜惜,裴岚吟弯起嘴角露出甜甜的笑靥,清脆的嗓音徐徐再说:“我小时候看见爹娘很恩爱,天真的以为他们会一辈子这样,怎知爹竟然只因娘没帮他生儿子,就再娶了二娘,之后更对二娘百般呵宠,冷落了娘,两人不再像以前那般恩爱,我这才明白,人心是不可信的,只有金银珠宝才不会变。”
“不是每个男人都跟你爹一样。”他反对也是劝解道。
裴岚吟颔首同意,“我知道,像当年女帝的王夫就不曾变心。”
“你看吧,这世上还是有不少专情的好男人。”路祈正满意她认同他的话,耳边却听她又说——
“不过也许是因为王夫死时才二十九岁,还来不及变心。”
“……至少他在活着的时间不曾变心。”路祈不由自主想起,前世活了二十八年的他,谈过的两次恋情。
这两段恋情花去他七年的时间,分手的原因都是个性不合,与初恋女友维持四年,第二任女友则三年。
第二段感情在他二十六岁时结束,之后两年他没再跟其他女孩交往过,一来是因为他工作满档,挪不出时间约会,二来是因为没遇到有感觉的人。
他自问,他能忠于一份感情至死不渝吗?
想了想,他却无法回答,或许要等他走到人生尽头时,才会有答案吧?
安静了片刻,裴岚吟才又出声,“宣祺哥哥,我有个请求。”
“你说。”虽然不是出于他的意愿,但她确定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不管她有什么要求,他都会尽量满足她。
“若是你厌了我,只要给我一百锭金元宝,我就会放弃太子妃的身份,离开你。”楚澐国男子无法随意休妻,必须在取得妻子同意后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