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宫女是瞒了他一些事,不过他并不认为她是容妃的人。
「那咱们该怎么办?」他们是绝对不会再让主子喝下那些毒药了。
「放心,这回让孙御医瞧过后,往后我自有办法应付。」殷华保证。
他不会死的。
不会这么容易就死在那些人手上。
殷华冷冷一笑。
他还没亲眼瞧着那些嚣张了十数年的严庞、容妃落败,岂会这么容易丢了性命?
第3章(1)
自从殷华毫无预警的病倒后,辰绫的日子忽然忙碌起来。
孙御医来了又走,开的新药方太子殿下却每喝必吐。
她想再去唤人,子甫却冷冷的说了句,「那位庸医要是真这么厉害,怎么会这么多年来还医不好殿下?」
她不太敢苟同这种观点,可也不想和太子的亲信起冲突,因此没再去找御医。
然而几日过去,殷华的情况非但未好转,后来连饭菜都没胃口了。
辰绫急了,她的计划一步都还没实行,殷华若有什么不测,她身为太子的贴身宫女别说报仇了,连小命都不可能保得住。
「殿下,您再这样下去不行的。」某天辰绫终于趁子甫和行风都不在时,忍不住道:「奴婢还是去唤御医来吧……」
才几天他就明显清瘦许多,即便她没要利用他,也不能看着一条人命在自己眼前没了。
死人,六年前她已经看得太多。
「我想喝粥。」殷华忽然开口,「只要粥就好,其他什么都不用。」
听到他终于想吃东西,她眼睛一亮,「奴婢立刻去让厨房准备……」
他轻摇了摇头,「那些厨子弄的我吃不惯。」
「那……怎么办?」虽然这儿是皇家别院,但也没办法随意进出的,总不能要她去外面买吧?
「你煮好了,尽量清淡些。」
「我煮?」她瞠大眼,惊讶得都忘了自称奴婢。
「是啊。」他的语气淡淡的,「在缪家当了六年丫鬟,煮个粥对你来说应该不是难事才对。」
辰绫僵住,一股凉意突地自心头窜了上来。
他……竟然知道了?她确实有想过自己冒充缪家人的身份会被拆穿,却没想到这么快。
他知道多久了,为何先前丝毫未露出异样?或许真正令她感到恐惧的,是这病太子将事事都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的能耐。
「愣着做什么?快去呀。」见她不动,他再次发声。
她抬头望向那张苍白却淡然的面孔,牙一咬,跪了下去,「请殿下恕罪。」
太子的身体是不好没错,却不笨,这时候再否认未免太过愚蠢,因此她干脆直接认了。
她也是在赌,赌殷华确如他这阵子以来在她面前表现的那般温和无害。
殷华打量着眼前的小宫女。
其实他很早就让子甫查知了她的身份,不过并不打算追究。
一个婢女代替主子进宫,还能有什么原因?
不就是主子不愿入宫,因而找了个替身?
而对婢女来说,同样都是为人奴仆,在宫里说不定还能过得更好,没什么拒绝的道理……又或者是,她还存着什么别的心思。
总之缪家不是第一个这么做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这事他原先没想对她说,只打算自己慢慢观察,可不知为何,刚才看着她紧张却还力持镇定的表现,他忽然很想看看自己将话说出口后,她会有什么反应。
他看得出来眼前这小宫女绝不若她的外表那般平凡庸俗,她有点小聪明,心底也藏着一些事,可惜太稚嫩,在他面前显然还隐藏得不够好。
他不担心她会对自己不利,只是单纯忍不住……想逗逗她,看她那故作镇定的面具碎裂后,究竟是什么模样。
殷华承认自己这么做很无聊,大概养病的日子真的太清闲了。
不过她确实很聪明,没扭扭捏捏的编造拙劣的谎言,直接爽快的承认了,倒让他多了几分欣赏。
殷华微微勾唇,「若你的粥煮得还合胃口,也许我能忘记自己刚刚说过什么话。」
啊?辰绫发现自己完全不懂这太子到底在想什么。
但他不追究是最好了,因此她只愣了一会儿,便道:「奴婢这就去准备。」
半个时辰后,当辰绫端着刚煮好的粥进殿,子甫已经来了。
他原本正和殷华说着什么,见到她进来,就闭嘴不语了。
大概是国事之类,不想给她听到吧,辰绫晓得子甫不怎么喜欢自己,但她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反正她的主子又不是他,她能取得殷华的宠信比较重要。
因此她直接对殷华道:「殿下,这是奴婢煮的粥,请您尝尝合不合口味。」
「呈上来吧。」
她忙将粥呈了上去,子甫照例猛皱眉,殷华却是微笑接过。
辰绫没理会子甫,几乎是有些紧张的看着殷华慢慢喝了一口粥。
他已经太多天没好好吃东西了,再这样下去可不行。
咦,居然没吐出来?她诧异的看着他又喝下第二口。
「味道还不错呢,灵儿的手艺果然好。」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殷华慢悠悠的开口道。
「是殿下不嫌弃。」她略松了口气,嘴上说着,心底隐隐感到奇怪。
她过了十年养尊处优的日子,到缪家后也是当缪小姐的丫鬟而非厨娘,因此厨艺普通,做出来的东西顶多就是不难吃,要和宫里的厨子比,那肯定是远远不及的。
何以殷华吃不下其他厨子做的食物,却独独觉得她煮的粥不错?
不料,殷华下句话却令她更惊骇——
「很久没吃到南方味儿的粥了!先前听口音就有些怀疑了,原来灵儿果真是南方人。」
这太子……
辰绫的脸色再度刷白。
她学着下厨是到北蛮以后的事了,照说学的应都是北蛮的菜肴。不过她自幼生于南方冀国,口味偏甜,偶尔也会无意间做出记忆里的味道。
只是她完全没想到,这北蛮太子才喝了两口就确定了她的来历。
到底是哪些蠢材以为太子殿下善良温和没有杀伤力?
这人明明心眼多得很,每句话、每个举动,都在算计人。
辰绫不是不想装死否认到底,但又觉得在这精明得令她完全无法想像的男人面前,自己最好别有任何心存侥幸的想法。
既不能否认,却又不想承认,她最终只是咬唇,什么都没说。
殷华对于她的沉默也不以为意,只是又转头朝身旁的人笑道:「子甫,看来她和你一样都是冀国的人啊。」
辰绫讶异极了,没想到这看起来对殷华忠心耿耿,却又从没给过自己好脸色的家伙,居然是冀国人。
只是子甫仍绷着脸,态度一点也没有变得和缓,「微臣是殿下的人,与冀国无任何关系。」
「真严肃。」殷华轻笑,依旧是那种漫不经心的语气,偏偏说出来的话又总让辰绫胆战心惊,「灵儿六年多前进缪家……嗯,正是辰已刚弑兄篡位那时吧?记得子甫差不多这时候来北蛮的。」
他说着,还不疾不徐的舀了口粥。
「子甫原是流民,承蒙殿下赏识。」这位太子的谋臣始终一板一眼。
「所以我说,你们两个的境遇很有几分相似。」
「……」
「怎么,子甫不认同我的话?你在我身边也待了快五年了,这些年来始终待我这无权无势的太子极为忠心……」殷华顿了顿,也不理会在场其他两人对「无权无势」四个字颇不以为然的表情,续道:「子甫,你跟在我身边求的是什么?」
子甫只怔了一会儿,便立刻道:「微臣只求能够侍奉一位令微臣施展抱负的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