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伤心,在爷爷面前不敢诉委屈,只好私下悄悄落泪。她还记得那阵子自己每天晚上都哭,每天都肿着一双眼。
爷爷以为她忘不了爸爸妈妈,对她更加怜惜,她有苦说不出,只能强颜欢笑。
她不断检讨自己,是哪里做错了?她不够乖吗?不听话吗?是不是之翰不喜欢一个女生一天到晚黏着他?于是她小心翼翼地跟他保持距离,在学校从不主动跟他说话,在家也是笑笑地打招呼而已。
不烦他、不吵他,她以为这样他就会对自己友善一点了,但没有,她还是对她很冷很坏、很凶恶,她又气又难受。
“我到底哪里惹到你了?”某天,她终于受不了,气冲冲地冲进他房里质问他。“你要我别老是缠着你,要我离你远一点,我都做到了,做得还不够吗?为什么你每次见到我,脸色还是这么难看,说话口气还是这么刻薄?你就……就这么讨厌我吗?”
“你出去!”他冰冷地下逐客令。“谁允许你进我房间的?”
“我有话跟你说!”
“我不想听。”
“你不听也要听!”她快崩溃了。
“就跟你说了我不听!”他也生气了,提高嗓门。“薛曼侬,你这女生说话都不算话吗?你明明答应过不来烦我的。”
“是,我是答应过,我说话不算话,我是坏女生,我不乖,行了吗?”她一股脑儿地贬抑自己,眼眸酸楚,隐隐闪烁泪光。“但我还是要听你说清楚,你到底讨厌我哪一点?你说,我可以改,改到你满意为止!”
他不吭声,绷着脸,眼神阴郁。
“江之翰,你说啊!”
他依然不语,表情寒气逼人。
她全身颤憟,那一刻,真觉得自己仿佛站在冰天雪地里,无依无助。
“你……就当可怜我好不好?拜托你跟我说,算我求求你,不要讨厌我……”她声声哀求,连她自己都快瞧不起自己哀怜的姿态了,可是没关系,只要他肯对她好,她丢脸没关系。“之翰……”
“出去。”
“不要,我不走。”她耍赖。“除非你跟我说清楚,不然我不会离开。”
“薛曼侬,我不会再说一遍,你给我出去。”
“不要!”
“你——”他勃然大怒,忽地大吼一声,双臂横扫,将书桌上一堆东西全数扫落地,乒乒乓乓的声响震撼她。
她怔怔地看他发飊,吓傻了。
他大踏步来到她面前,气势凛凛。“你一定要这样烦我吗?薛曼侬,你信不信我打你?”
她看着他握起拳头,一副咬牙切齿恨不能扁她的模样,心房一颤,泪水静静地滑落。
“你要打就的打吧。”她倔强地抬起下巴。她不信他真的敢打。
“你以为我不敢?”
“你打啊!”
他气极,脸色铁青,拳头紧紧地掐着,愤慨地瞪她,怒火在体内熊熊焚烧,终究还是下不了手。
“你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他拿她没辙,只能负气地嚷嚷。
她没想错,他不是那种会打女人的坏蛋。
她含泪而笑,举袖擦干眼泪,开始一样样捡起被他扫落在地的物品,纸镇、钢笔、书,还有一把别致的瑞士小刀。
“这不是叔叔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吗?我记得你跟我说过,这是你最珍贵的宝贝物,怎么可以这样随便丢在地上呢?”说着,她将小刀递还给他。
他却不伸手接,整个人像雕像杵在原地,动也不动。
“怎么了?你不要吗?”她奇怪。“这是叔叔送你的礼物耶!是你的宝贝——”
“闭嘴!”他蓦地咆哮,抢过小刀,用力掷向窗外。
她骇然注视他的举动。“之翰,你……怎么了?为什么把小刀丢掉?那个对你很重要,不是吗?”
“出去!”
“之翰……”
“我叫你滚!”他不由分说地推她出房间,近乎疯狂地甩上门。
她惶然失措,不曾见她如此震怒,站在他门前发呆许久,才像一缕游魂似地飘下楼,到庭院里找他方才从窗口丢下的瑞士小刀。
她找了很久很久,不知怎地,就是找不着,草丛、花盆都翻遍了,不放过任何角落,但那把小刀却宛如凭空消失。
怎么可能?
她不信,日落后,跟佣人借来手电筒,继续找。
“小姐,别找了。”管家接到佣人报告,急忙来劝阻。“明天我会派佣人帮你找,你回房间休息吧,不然老爷会担心的。”
“没关系,爷爷出差,今天晚上不会回来,你让我自己找,找不到我不安心。”
“小姐到底要找什么?我来帮你。”
“不用了,一定要我自己来。”如果不是她亲自将东西找回来,不足以代表她想跟之翰和解的诚意——虽然她不明白为何他会舍得丢弃这个对他意义非凡的物品,或许,只是因为跟她赌气。
若真是如此,她的罪孽就更深重了,非得将小刀找回来,向他好好赔罪不可。
于是她坚持独自寻找,在雨露深浓的夜里搜寻,忽地,她灵光一现,想到小刀该不会落在观景池塘里?
她脱去鞋子,裸足下水,水很冰,她不禁一阵颤抖。
夜色幽暗,即便用手电筒的光照射,依然看不清池子里,她只好用自己的脚去感觉,细细踩过池子每一寸土地。
尖锐的石子划伤她的脚趾,流了血,她忍痛继续,慢慢地踩,终于,她感觉到异物,弯腰伸手捞起。
是小刀!她找到那把瑞士小刀了!
她兴奋不已,急着想离开水池,一个不小心滑倒,全身湿透,她狼狈地想爬起来,脚却卡进一个凹洞里,动弹不得。
糟糕!怎么办?
“救命!救命!”她焦急地呼喊,一面努力想把脚拨出来,反而再次趴跌进池里,喝了好几口冰水,呛咳不止。
“你疯了!在这里干么?”一道严厉的嗓音响起,跟着,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从水里拖出来。“薛曼侬,你醒醒!你没事吧?”
她咳嗽,勉力张开眼皮,迎向一张愠怒的脸庞。“之翰……是你。”她偎在他怀里,虚弱地阵阵冷颤。
他抱紧她。“你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会跌进池塘里?”
“我……找到了。”她微微地笑,摊开一直紧握的掌心。“小刀……找到了,你看。”
他没看小刀,只是怔然瞪着她,久久无法言语。
之后,她便晕了过去,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换过衣服,躺在床上,而他就睡在她身旁,握着她忽冷忽热的手。
她知道自己正在发烧,病毒折磨着她的肉体,令她神智昏沉、全身无力。
所以他才会陪在她身边吗?担心她无法独自熬过病痛,才这样陪着她吗?
她好感动……
察觉她细微的动作,他睁开眼,第一个念头便是确认她的情况。
“侬侬,你怎样?很难受吗?想喝水吗?”他坐起身子,伸手抚摸她的额头,眉头皱拢。“还是好烫。”
“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她干哑地低语。
“我倒水给你喝。”他想下床。
她拉住他的手。
“怎么了?”他回过头。
她没立刻回答,怔忡地望着他,许久,微微一笑。“之翰,你还是关心我的,对不对?其实你没有那么讨厌我,对不对?”
他抿唇不语。
“别生气了,好不好?”她软语央求。“我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我答应你我都会改,好不好?”
他神情一凛,半晌,摇头。“你没有做错。”
她眨眨眼,茫然不解。
他幽幽叹息,伸手轻抚她苍白的脸颊。“你没做错,是我不好,侬侬,我不应该……那样欺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