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你拿了石夫人的礼物,记得写一封信跟她道谢。”
“哎呀,还好有离青哥哥提醒。”她抚摸着布狐狸。“我好想见石夫人喔,她一定很温柔、很美丽。离青哥哥,你下次带我去好吗?”
不是说要出门就能出门的……”
“好啦,咱不送货,就是去玩。听说江汉城外有一颗天外飞来的、像屋子一样大的大石头,我们去瞧瞧。”
“你姑娘家出门不方便,不好找个安全干净的地方住宿。”
“跟着离青哥哥,我还怕什么呀?再说我成日玩泥巴,你啥时见我干干净净的?不抹脏别人衣裳就谢天谢地了。”
莫离青哑口无书。什么时候他竟是让她爬到头上来,任她说东往东,说西往西,甚至牵动着他种种最细微的情绪?
这是他当哥哥兼老师的没教好,还是因着宠她、疼她,也就随她任性,直到他再也无法招架?
“好嘛,离青哥哥带我去,就咱两个。”她仍扯着他衣袖,软语求着。
“云霓,又想去哪儿玩了?”窦我陶绷着脸,踏进大厅。
“爹啊,我想去江汉。石大爷是大善人,爹也是大大的大善人,造桥铺路,布施白米,盖医堂,办义诊,我去瞧石大爷做得有没有你好。”
“人家做善事还要敲锣打鼓叫你去看?”窦我陶被女儿一夸,一脸乐陶陶的。
“我跟石大爷有几回生意往来。”白颢然也跟着翩翩到来,俊容始终挂着微笑。“他可是一位传奇人物,难怪云霓姑娘想见他了。”
“是啊。”窦云霓点头道:“听说他年轻时是个很坏的小恶魔,有一天在山里跌伤了,回家后就改了性,变成做善事的小弥勒。咦!弥勃佛圆圆胖胖的,他真长成这样吗?”她说着便望向莫离青。
“这位一定是莫兄了?”白颢然一进门就注意到这个人。
青衣布袍,一身简朴,神态超尘拔俗,有如青空映水,天地清明,而双眼如潭,透出一抹沉静……嗯,确是劲敌。
“请问您是……”莫离青礼貌地问道。
“他是白然也。”宝云霓欣喜介绍。
“云霓,他是白颢然,白公子。”窦我陶脑门充血,说完便不支坐下,以掌抚额,没脸再见白颢然。
“白公子您好。”莫离青抱个揖,已然明白来者的身分和目的。
“莫兄,久仰久仰。这趟出门跟石大爷做买卖了?”
“莫某是出门送上石大爷订制的瓷器,不是做买卖。”莫离青说明完毕,便走向前呈上一封信。“老爷,这是石大爷写给您的信,这边两只盒子是他送给您的礼物。”
“哎,石大爷怎地这么客气!”窦我陶接过信,没看莫离青,却是向白颢然扯开笑脸。
“我倒好奇了,天下名窑这么多,石大爷怎会找到窦家窑?”
莫离青原以为老爷会回话,却见他忙着拆信,便道:“石大爷见过我们的青花瓶,觉得可以做出他想要的图画,便遣他家人过来询问。我们让他带回几份草图,石大爷看了就下订了。”
“石大爷果然豪气、干脆。”白颢然道:“这是因为石大爷识货,窦家窑也就顺利接到一笔生意。可我想问的是,难道窦家窑就只是坐在吴山镇,等着客人上门来买瓷吗?”
“爹!石大爷送你药草,这气味好香!”那边窦云霓已经打开石大爷送的礼盒,拿了一枝枯草大呼小叫,立刻吸引窦我陶过去。
莫离青看他们父女俩忙着看礼盒,这才道:“窦家窑做的是一般老百姓生活所需的耐用器物,只要烧出来,就有熟识的商家买去,所以并不需要刻意出去销售。”
“却也因此落了个便宜粗货的形象,以致于目前虽有云霓姑娘的好手艺,但除非亲眼所见,否则人家听到吴山瓷,总觉得那是厚重耐摔的白釉碗,或是画了一成不变花鸟的青花瓷,你不出门推销好货,人家又怎知如今吴山瓷的好?”
“吴山镇开窑至今,不过短短七十年,比不上数百年的景德镇、龙泉窑。由于是小地方,名匠不来,一直以来做的都是粗瓷,若急着推销,却拿不出更多的好货,很快就会后继无力,反而坏了声誉。”
第3章(2)
“莫兄的意思是?”
“目前小姐做的好瓷已经慢慢流通出去,搭配吴山瓷的新口诀,人们自然会对吴山瓷改观。”在外人面前,莫离青向来称云霓为小姐。“过了三、五年,培养出更多做细瓷的工匠,做出成熟的质、稳定的量,我们再来扩窑生产不迟,这才能奠定窦家窑成为名窑、名瓷的基础。”
“天下白瓷在吴山,吴山白瓷在窦家,这句话是你传出去的?”
“管事先生送出小姐的瓷器时,莫某便请他们带上这句话。”
“莫兄,你做的是长长久久的事业啊!”白颢然惊叹一声。
原想试探莫离青的底,可这一探,竟是探到了一座宝山。
“窦家窑有你这样的管家,不出十年,必然成为名窑。”
“莫某不是管家。”
“管事,账房?师傅?”
“都不是。”
“这样啊……”白颢然无限感慨,知道多此一问了。
莫离青在窦家没有身分,只是外面传讲带有嘲弄意味的“奶哥哥”。
“你为什么埋没在小小的吴山镇?”他不禁要问。
莫离青看着他,没有回话,却是不自觉地望着跑过来的云霓。
“你们聊什么呀?”窦云霓看了莫离青,见他不说话,又看向白颢然,兴奋地道:“离青哥哥他教我好多事,我就讲给爹听,爹老以为我很有学问,可哪是呀!我看到书本就想睡了,我连你的名字都不会写。”
“在下白颢然,云霓姑娘可不要再记错了。”白颢然微笑道。
“不会,我记得你了。我还得叫离青哥哥找图样给你看。”
“颢然贤侄,今夜留宿窦府,当作住自己家里吧。”窦我陶热络地招呼道:“走,我带你去房间。云霓,给爹带路。”
“爹在家还会迷路呀!”窦云霓蹦蹦跳跳出了门。
大厅剩下莫离青一人,他默默收拾好几个礼物盒子,小心捧好,走出门外,望向了天际的一轮明月。
东升,西落,总是孤独来去,万古不变;它,寂寞吗?
窑炉烟囱冒出黑烟,柴火和泥土气味交相融和,随风飘来。
窦云霓低头捏泥,一听到外头的脚步声便笑了。
“离青哥哥,你怎么两天不见人影?”她开心地回头。
“我跟庄叔对些账目。”莫离青来到她的桌边。
“我们窦家窑又有什么账目好对的?莫不是白颢然这两天在这里,你就不进来了?”
莫离青浑身一热!明明该是姑娘家害羞的事,她直截了当说了出来,倒显得是他心虚了。
“我忙我的,你跟他说说话,彼此多了解些。”他故作轻松。
“这人话很多呢。他说以后会帮窦家窑卖瓷,不只是送到这边那边而已喔,是上商船卖去扶桑、南洋耶。
“白家家大业大,商行遍及大江南北,我们瓷器交由他贩卖,应该会卖得更好。看得出他相貌佳,人品好,有学问,又有经商赚钱的本事。”
“爹想我嫁他,他人是不错啦,可我又不喜欢他。”
一句一惊心,听到最后,莫离青一颗悬起的心终又落了下来。
但他立即道:“父母之命,老爷帮你看的一定没错。他上有兄长,排行十二,既无需直接担起家业重任,也没有传宗接代的压力,他以后可以住在吴山镇,全力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