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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1)

  时节演进,又一个初夏六月,天候延续着春末的煦暖和凉爽。

  靠躺在椅榻上的云若雪,放下手中绣好多时的男衫,不见光彩的幽幽眸光,失神地睇向窗外明媚的晨日风光,望着天际自由飞翔而过的群鸟,思绪仿佛也跟着被拉到很远很远——

  新帝登基数月,天下初定。仿佛数月之前历经的朝廷政变和武林杀戮,都从未发生过,已许久未闻哪个忠臣良将又被斩杀陷害,也不曾再闻武林仇杀的腥风血雨。连过去被传为邪教的四界,也在数月之间消声匿迹。



  她知道四界并未被灭,只是改以别的形式继续存在于江湖之中。

  好比说现今的刀门,陆续用庄里生产的牲畜、粮谷、布疋和城里德商行百货流通,已渐成一套商业上的贸易通路。

  数月的光景,感觉什么都变了,又好似什么都没变。

  变的是恶政的朝代、是中原和四界的交恶对峙;不变的则是她依然在刀门里若无其事的待着,恍若不曾发生过任何背叛的事。

  刀戒天把她背叛的事全给压了下来,面对众人的关心询问,仅仅以刑无命因云家被灭心有不甘才找他决斗,他是为了救她才被伤到手的借口带过,其他只字未提。

  他是如此面面俱到为她着想,她该感激的,但她却宁愿事情被揭发,然后坦然面对众人的责难,至少可减去那压得她快喘不过气的内疚和亏欠。



  她不愿此事一直横在夫妻之间,成了怎么都除之不去的疙瘩,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间的距离愈来愈远,再也触碰不到他的真心,感受不到他的温暖。

  如今两人的关系,甚至比刚得知她有孕时的那段别扭期间还要僵持,他也有数月的时间不曾与她同床共枕了。

  “咳咳咳。”轻咳声起,近日气候多变,她没多留意就染上了风寒。

  拉回视线,又睇向手上的男衫,水眸染上一抹忧愁,憔悴的面容有些郁郁寡欢。这间黑衫是她亲自缝制给他的生辰贺礼,可他收下后,只是原封不动放在斗柜上,不曾再看过一眼,也不曾拿起穿过。

  “哎,都蒙尘了呢,好可惜。”这间衣衫,现今只剩下她还会关心着。就某种意义上而言,她就如这件衣衫一般,被他给遗弃了。

  抚过布面上她一针一线倾心绣上的圆纹,阵阵心酸涌上心头。

  尽管眸里已染上一层水雾,她还是硬将那些湿意眨去。因为他说过,她已没资格再流泪了。

  蓦地,已将临盆的圆滚肚腹里传来一记踢蹬,云若雪自心伤的情绪里回过神。

  她抚着肚皮,优容淡淡笑开。

  “娘没事,孩儿你别担心,你要乖乖的,过两天就能出来见爹娘了。”

  这孩子向来贴心,每当她情绪起伏大了点时,总会在肚里做些举动让她分心。

  有道是母子连心,似乎冥冥中,这孩儿也敏感的感受到他的爹娘关系正僵着呢!

  回头再把手上的褂衫清理妥当整齐折好,她小心撑着腰身而起,捧着衣衫来到柜前,放人柜内夹层。环视空无一人的房内,过分安静的气氛让她心慌,甚至感到孤独。眉间又不自觉地轻轻蹙起,再也压抑不下的寂寥,仿佛要将她吞噬。

  那日与刑无命一别后,那本心经确实在隔日就归还了,可终究改变不了她背叛他的事实。刀戒天嘴上不提,暗地里却慢慢限制了她的行动范围,以她怀有身孕不宜四处走动为由,将她局限在中苑之内,只要她一走出房门就有人盯着,哪儿也去不了。

  以往,她还能找来无欢、大狼他们聊聊,而今无欢和天阳已脱离刀门,大狼也去了沧海找寻身世之谜,至于莲笙,则三天两头到外地寻药,甚至十天半个月见不着人。再说到那只兔子白白,几个月前就野放了。

  而她的丈夫,则忙于成立商行之事,除了晚上偶尔会见到他在书房夜读的身影,白天根本见不上一面。

  她不知道究竟是他真的太忙,抑或只是刻意在避着她?

  缓步走近窗边。心不在焉的望着窗外山景,云若雪放纵管不住的思绪继续飘远,直至推门而入的丫鬟嚷嚷声,唤回她的注意。

  “啊!烫烫烫烫。”香菱喳呼的清脆嗓音,一路从房外嚷进房内,“哎呦,烫死我了,嘶——”

  刚进房,她飞快将手里端着的药壶落桌,两手倏地缩回,捏住两片冰凉的耳垂,灵灵杏眸在瞧见自家主母杵在窗口的身影时,又是大惊小怪的唠叨。

  “夫人,您怎可以站在窗边呢?您身子还病着呢,快过来快过来!万一病得更重那还得了,也不想想过几天就要临盆,千万不可以再有差池。”香菱迅速拿来轻衫,披在云若雪身上,再小心搀着她离开窗边,到内室床榻坐下。

  香菱动作俐落的将窗扇掩上,接着又斟了一碗药汤,不忘先以小匙翻凉了烫口的药汤后,才端给云若雪。

  “香菱,我好得很,你别这么紧张。”接过碗,觑着碗里黑糊糊的汤药,云若雪抬眼睐了紧张兮兮的丫鬟一眼,口气里有些无奈,“一定要喝吗?”不过就染上风寒而已。

  “当然!”坚定的口气容不得讨价还价,“夫人还是喝了吧,这样香菱也好跟门主交代,不然门主可是会担心的。”

  虽然门主和夫人几个月来相处的气氛是有些诡异,但她毕竟是下人,没资格说嘴。况且,门主私下还是会叮嘱她,要她多照看夫人的起居饮食,所以她想这情况不过是夫妻俩闹别扭罢了,床头吵床尾和,过阵子就会改善。

  “是吗?”那他为何不亲自来,像以前一样哄她喝药?

  见云若雪一脸愁眉不展,香菱握住她微凉的手,鼓励道:“夫人,别多想了,一切都会没事的,现在夫人只管吃好睡好,安心待产,生个健康的胖娃娃出来,到时候刀门山庄一定十分热闹,而夫人有了孩子相伴,也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不忍辜负她的心意,云若雪轻扯开唇,勉强一笑,才憋住气仰头饮尽药汤。她皱着小脸,将空碗递给香菱,“好苦……”苦在嘴里,也苦在心里。

  她想起以往刀戒天哄她喝药时,总会贴心的带上一碟桂花糖,不过现在——“喏,夫人最爱的桂花糖。”心有灵犀似的,香菱掏出暗藏的纸包摊在她面前。

  瞪着纸包上几颗沾着糖粉的晶莹白糖,云若雪鼻头忽地一酸。

  半晌,她尴尬地正了正脸色,瞠着满脸堆笑的香菱,“你这古灵精怪的丫头,就知道戏弄我。”

  她佯装不情愿的拎起一颗桂花糖入口,让化在口里的甜蜜带去舌上的苦涩。

  “嘿嘿,香菱岂敢,倒是夫人这样不是有生气多了?”眼前女子瞠怒的生动表情,可比终日愁苦着一张脸好上太多。见主母吃完一个,她又问着:“再来一颗如何?”

  这些桂花糖,可是门主一再耳提面命要她带着的。

  云若雪闻言,又捻起一颗糖放入口里,嘴里甜了,心也悄悄泛甜。她微弯起唇,心底犹带着一丝冀望的问道:“香菱,这些糖是不是他……”

  声音止住,她欲言又止,深怕期望愈高失望愈大。如果不是他呢?

  “啊?夫人怎么不继续说了?”佯装不解的香菱,一脸贼笑的挨近云若雪。

  “香菱你、你明知道我和门主他……”她垂下脸,难过地绞扭着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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