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希望你再对我付出一分一毫心思,你会大失所望的。”
“你在乎?”
“……”她幽长地叹口气。“我不能爱你。”
五个字说得斩钉截铁,他听来却扑朔迷离。是想爱却诸多顾忌?还是根本就不爱他这个人?这静得出奇的夜晚,原本镌刻在他记忆中的应该是她的笑靥,而她就在他面前,伸手可及,他多么不想深究她那颗心到底在哪里落脚了。
风缕缕绕进屋内,增添寒意,她瑟缩了一下,提步就要离开;他动作快,向前将她往墙上按压,低喝道:“别再说不能爱我这句话。”
她受了惊吓,想严正推开他,转念一想,自己也该负些责任,因而语气软化道:“你这样没有用的--”
“别再说。”
他出手制止,扳过她的脸,重重吻住她。她动也不能动,咬紧牙根不让他进入,彼此的呼吸在方寸间交缠,致使她全身过度绷紧,开始感到晕眩,脸一偏,努力挣口新鲜空气,他随即放开她,神情严冷,一言不发掉头离开。
她倒吸满满一口长气,忽然感觉两膝无力,启步时险些踉跄,抚着隐隐麻痛的双唇,彷佛从深渊前走了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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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点一刻,公司员工除了行销部门准备挑灯夜战,其余皆陆续关灯净空。隔壁办公室的灯光未灭,宋子聪经过一瞄,推开轻掩的门,宋子赫果然仍在其位,撑着一边额角审阅公文档案,手指翻页的动作飞快,思绪显然不能集中,眼光有时又远投窗边,注意力已大幅跃开。
宋子聪敲敲他的桌面,他微抬眼,表情不变。“有何贵事?”
“业务部门不会只有你加班吧?人都走光啦。”
“那又何妨?”他阖上档案夹,不掩饰深锁的眉头,他随手拿起笔筒里的拆信刀,在虚空中流利地比划、裁切,彷佛能将郁结全数切割殆尽。
“宋子赫突然没有了夜生活令人好奇,但留恋起办公室就令人害怕了。”
“你先走吧。”他不准备交谈,尤其是在田碧海连着三天拒接他电话之后。
“如果田小姐那边不尽如人意,还有人等着你开口,烦恼什么?一点都不像你了。”宋子聪在子字辈里斗志最不高昂,最随遇而安,因此职等最低,得罪的人有限,说话也就单刀直入,不须拐弯抹角。
“你倒会猜?”宋子赫相当不解,他的烦恼为何能被旁人轻易地和田碧海连结在一起?
“有什么难猜的?那个田碧海看你的样子就是和别的女人不同,唔……我是说,就是少了那么点热情。不过,这也不奇怪,她看起来挺理性的,不像是玩咖,怎么肯和你走这一段。”
“……”他越听越离奇,连宋子聪也能头头是道分析起他了,他的表现真如此走样?
“说真的,你到底看上她哪一点?别误会,不是说你眼光有问题,和前几个比起来,她真没那么抢镜,你想清楚了没呀?”
“……”不,追求一名女性铩羽而归不是世界末日,他从未自认所向无敌,他也碰过名花有主、只能选择和他保持朋友关系的女人,然而这次,他突然觉得浑身不对劲,一大早起床的动力消失了,宁愿看着公文发呆也懒得到夜店把酒言欢,公务应酬全给推延,并且觉得所有女人的妆太浓、鞋跟太高、语助词太多……
“我跟你打赌,她绝对是那种不恋爱则已,一恋爱就巴望进礼堂那种安全牌,干嘛想不开没事去招惹她咧?你可别以为她像邓欣这么好打发。”
“……”礼堂?这说法值得探讨。
“喂,你拿刀还真有样子啊,当年不愧是医学院的高材生,所以我说--你没事不当外科医生到这里来和我们凑什么热闹啊?不觉得这里挺无聊的?”
他僵硬了一秒,立即将拆信刀归位,不再翻转把玩。
宋子聪不疑有他,接续同个话题:“说到医学院,我终于想起来了,这个田碧海某个角度和你当时那个医管系的女朋友有几分像,你觉不觉得?”
他脸色骤变,呆了一瞬,霍然起身拿起外套道:“别胡扯了,一起走吧。”
他暗咒了一声,发现记忆是流质的东西,如果没有全面防堵,一找着空隙,它便大举渗透进脑海,终夜让他不成眠。
他需要安眠药。
*****
医院大楼里。
他沿着长廊左转右弯,停在一间悬挂钟志伟医师名牌的办公室门前。他敲了敲门,自动进入,不等办公室主人邀请,自动抄了把椅子坐了下来,盯着对方看。
“好一阵没来了,睡得好吗?”钟志伟扶了扶眼镜,走近端详他。
“药呢?”他不由分说,直接伸出手。
“还是睡得不好?”钟志伟沉默了一下,拉开办公桌抽屉,将一个方形药盒交给他,面上微有难色,踌躇地发了话:“我是麻醉医师,你应该找正规医师拿药,这样不太好……”
“你以为我不明白医师那一套?”他语带轻蔑。“谢了,我只是懒得挂号拿药。”
“工作可顺利?”
“放心,不会弄垮宋家。”他摇摇手,一秒也不思逗留,转身走到门边。“我走了。”
“子赫,你得忘记那件事。”钟志伟不是不明白,这是多么多余的一句话,他只是非常想念从前的宋子赫,每见他一次,想念的程度就倍增。“人都离开了,无论我们怎么做都没有用的。”
“不是我们,是我,我从没怪过你。”他反手掩上门离开。
真糟!他想,他越来越想见一个人了,意念催促着他迈开大步,朝着他的心早巳先飞抵一步的地方靠近。
第5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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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估计只有十分钟。她进仓库短短一段时间,小苗就唤了她三次。
“田小姐,客人间那张店门外的椅子可不可以打折?”
“田小姐,李太太那张餐桌什么时候出货?”
“订便当喽,你想吃哪一种?”
进出几次处理完各种细节,她回到后方仓库,十分无奈地站在梯子前,望着上方的置物架,正在犹豫要不要稍等一下再爬上顶端,免得小苗又有事,上上下下好不麻烦。等了一会,她一鼓作气登梯,爬了三分之一,让她头痛的叫唤又窜进耳边--
“田小姐,有客人喏。”这次还带着不庄重的嘻笑声。
“我在忙,你能不能先处理一下?”她不过是要拿个抽屉拉环的样本,一定得如此波折么?
“田小姐,客人直按杀进去喽。”
未免太离谱了,她今天不巧穿了裙子哪。
忍怒咬牙,急忙倒退下梯,一落地转身,所谓的客人直挺挺站在她前方,与她几乎近身贴触,吓得她往后抵住梯脚。
宋子赫两手斜插在皮外套口袋,一脸倦意,但眼神炯亮,犀利地注视她。她张口结舌,视线不知该往哪里放,他已经说话了。
“我想和你说个话。”
嗓音有些沙哑,似乎是睡眠不足的困倦造成,她点头默许,他很少让人有选择的余地。
“你是不是一直想教训我?从一开始?”
她不禁瞠目,无法接腔。
“那么我让你如愿。”
“……”这句更让她无言以对。
“你听好,我们继续交往,你不需要爱上我,我喜欢你就行了,等你觉得我受够教训了,再和我分手,怎么样?”
“你……多久没睡好了?”他穿戴正式,应该是直接从公司来的,现在是近午十一点半,他撑持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