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双手爱怜的摸着马背上湛亮的鬃毛,“我五岁时便与爹爹学习骑马,虽说比不上晋王爷那般爱马成痴,但对马的品种也曾下过苦心仔细研究。”
慢慢向前踱了几步,她伸手摸了摸离白马没多远的一匹枣红大马,“这马浑身似火,双眸有神,从它的蹄子就能看出,它绝对可以日行千里,夜走八百。”
“比朕看中的那匹汗血,哪匹更厉害一些?”
“各有优点。”
“不如我们去马场那边比试一圈如何?”敖祯被她勾起了赛马的兴致。
秦绾卿也不扭捏,拉过马缰,拍拍马背,姿态潇洒的纵身一跃,跳上了马背,转过身,她调皮的朝他眨眨眼,“若我赢了,可有什么好处?”
“你要什么,朕都应允。”敖祯也不甘落后的随之跃上马背。
旁人只见一白一红两道修长身影,骑着两匹骏马向远处奔去。
红衣男子身姿矫健,骑着一匹白色大马奔驰在碧绿的草地上,真有说不尽的俊逸潇洒。
而骑红马的白衣女子如天仙下凡,墨发随风飘扬,道不尽美丽绝伦。
不消片刻,两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半个时辰后,速度不分上下的敖祯和秦绾卿停止了比试,两人几乎一起勒了马缰,两匹骏马同时仰天长啸,气势好不慑人。
马场十分辽阔,依山傍水,正值夏季,四周花红柳绿,碧绿湖水因微风轻拂,泛出一层层美丽的涟漪。
敖祯下马,缓缓走到湖边,望着湖光美色,忍不住感既,“水光潋滥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秦绾卿也跃下马背跟在他身边,闻言,便笑容满面道:“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语毕,两人相视而笑,彼此的神情中,有道不尽的惺惺相惜。
“绾卿,朕还记得第一次与你见面时,你冷静、自负,眼底装满算计,那个时候朕就在想,这个女人颇有心计,将来若驾驭不好,定会成为一个麻烦人物。”转身笑看她一眼,“可相处久了,才发现这些都是你的伪装,其实你内心火热,有些调皮,甚至单纯善良到让人担心你会不会吃亏上当。”
哪怕只是每天这样看着她,他的一颗心也能被填满。
某种不知名的情感,正在他心中悄悄生长,而他十分期待这奇妙感觉为自己带来的欣喜。
秦绾卿随他一起坐在湖边,随即脱去鞋子,撩开袍摆,细白柔嫩的双足,顽皮的伸进清凉的湖水来回摆动着。
“所以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嘛。虽然第一印象很重要,但也会有判断失误。就像外界都说皇上无情,可与您相识这么久,我觉得外界的传闻并非那么可信。”
“所以你也曾认为,朕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暴君?”
“以前的确有过这种想法,可现在没有了。”
他毫不在意的笑了笑,伸手掬了她一绺长发在指间把玩着,“暴君也好,明君也罢,只要能将这天下治理得无愧于心,对朕来说,就足够了。”
她默然不语,静静坐在他身边,任他对自己的发丝揉来捏去,她总觉得今天的敖祯与以往有些不同。
大概是换去了一身龙袍后,令他比平时更显得有人情味。
独“朕知道外面的百姓对朕有着怎样的评价,他们都说朕三岁克母,十二岁手刃四皇兄,十四岁将太子拉下台,十六岁又夺下先皇龙位,最过分的,就是诛杀了整个后宫。”
他哼笑一声,又说:“这样的皇帝,又怎能不被人评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暴君呢?”
家“皇上……”听出他话里的落寞,她突觉不忍。
虽说这些事情令人震惊,可是自古以来,通往皇位的道路,皆是堆满了无数尸体。
无论敖祯之前曾使过什么样的手段夺取帝王宝座,都不能因此忽视他为大晟带来的种种福泽。
接触到她带着心疼的眼神,不知怎的,他说出心底话,“朕的母妃是个苦命的女人,因为貌美,便被当作礼物送给了父皇,又因为是异族人,所以在大晟的后宫之中备受排挤。
“自从她生下了晋弟后,情绪便一天比一天低落,朕还记得她死前曾说过一句话,‘虽说人人都想活下去,但在这偌大的后宫之中,死亡会比活着更加快乐。’她最终选择用一杯鸩酒,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秦绾卿心头一颤,她万万没想到敖祯的生母居然是自杀而亡。
“四皇子敖昱大朕六岁,自幼嚣张跋扈,仗着生母是得宠的贵妃,不但欺负弱小还草菅人命,朕的第一任太傅,便死在他的一场恶作剧之下。”
说到这里,敖祯冷冷一哼,“可笑的是,他费尽心机想玩弄别人却害了自己,朕还记得那把匕首是他强行从朕的手中抢走的,却因意外插进了他的胸口,当场毙命。
“太子敖齐,懦弱无能,只不过他的生母贵为皇后,亲舅舅又是手握兵权的护国大将军,这样的背景,注定他得走上皇帝之路。但是天算不如人算,皇后一族极力揽权,引起父皇的戒心与朝中的反对势力,才遭了灭门之祸,敖齐也因此遭池鱼之殃。”
听到这里的秦绾卿,已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最有趣的就是朕的父皇了。”
敖祯也学她,脱掉鞋子,将双脚泡在湖水之中,还有意无意的轻轻在水里调戏她那双足。
她微怒,轻轻瞪他,湖底的双脚却是用力踹了他几下。“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杀了自己的父亲。”
“那么你呢?你也认为朕会杀害自己的父皇?”被踹回来的双脚,再次不要脸的勾过去,死死缠着那柔嫩的双足。
秦绾卿斗不过他,只能无奈任由他肆无忌惮的欺负自己。敖祯瞧她嘴巴微微嘟起,觉得有说不尽的俏皮可爱。
“皇家之事,我们老百姓有什么资格去做评判?”她口头上这么说,心底却已经隐隐猜出传言并非真实。
敖祯也不再卖关子,心满意足的用脚在水底轻轻蹭着她那细滑柔嫩的足面。
“父皇早就对皇帝这个位置厌恶透顶,当太子随着皇后一族被灭身亡之后,他便动起了退位的念头。
“可是朝中老臣子们死也不肯答应,甚至还以死进谏长跪于午门之外,父皇没法子了,最后便想出了金蝉脱壳之计,但可恶的是,他偏要拉上朕同他一起演出这场戏。”
秦绾卿惊讶的张大嘴巴,“先皇该不会为了扔掉皇帝宝座,故意要你夺位的吧?”
敖祯点了点头,“不只如此,他怕日后众臣不肯服从朕,便故意将朕塑造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暴君形象。那些克母弑兄的传闻,其实都是他派人传出去的,就是要让那些大臣们知道,现任的天子,为了这个皇位,是一个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冷酷暴君。”
“我想,那些被诛杀的妃子们,死因也另有蹊跷吧……”
敖祯因她的话眯起双眼,原本放松的表情,刹那间闪过一抹阴鸷。
“以皇后和四位贵妃为首的那些女人们,为了争权夺势,不惜使出下流手段。在我大晟,蛊术一向被列为禁忌,可她们却为了自身利益,一次又一次来挑战朕的耐性……”
顿了顿,他轻哼一声,“皇后和四位贵妃的确被朕当场赐死,不过那些遭受池鱼之殃的妃子们,朕则是安排她们改名换姓,放出宫外。”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敖祯很可能是她所知道最倒楣的一个皇帝,严格说起来,除了后宫之事,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却不得不承担外界对他的无情指控,心中对他的怜惜,不禁又多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