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是谁?”她问得眉开眼笑,宛如三个弯月亮镶在她脸上。
“我的女朋友。”夏雨也笑,虽没笑出弯月亮,却放下书本、抱起身边的软枕头,想像她正在自己怀中。
“咯咯咯,答对了。”她用力拍拍手,幼稚得像三岁孩童。
“怎么还不睡?”
“啊就……就想你啊!”摆出小女人娇羞状。
“想我怎么不过来?”
他们之间只隔一道墙,往常,她在这个时间会躺在他的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到入睡。
“过去的话,我很怕……”咬起小嘴唇,娇羞加娇羞,羞得她脸好红。
“怕什么?”
“怕猛虎过山,小兔子危险。”
“小兔子是指我吗?”
“不然是我吗?我谁啊——”
“你是宋予弄、是大姊头,是无数人景仰佩服的对象。”他接下她的口头禅。
“说得好!”
“可是……小兔子,这种形容让我有点小伤心,我还以为自己是Hero。”
弄弄在电话那头笑得很白痴,那是恋爱中的女人才会发出的笑声。然后她联想到阿诺史瓦辛格年轻时的胸部、汤姆克鲁斯的胸部……以及Hero的……
因为这种白痴电话会让人缴电话费缴到手脚发麻,于是他们去办了情侣费率,情人互打不用钱的那种……
也因为这样,他们从早上到晚上,随时随地想到就给对方打电话、传简讯。
她写:我们教授很无聊,讲那些理论不知道做什么?盖房子最重要的是实际操作,我很怀疑,他到底晓不晓得一块砖头有多重?
他写:你问他啊!
她写,你以为我很笨吗?我的成绩还控制在他手上。
他写,我不以为你笨,我以为你是宋予弄、大姊头。
她笑了,笑得很白痴,像恋爱中的女人。
然后教授走到她桌边,问:“同学,你在高兴什么,听我的课有这么幸福?”
“教授,你不知道吗?我最喜欢这门课,每次上完课,我都对自己充满信心,相信未来我一定可以成为伟大的建筑师。”
她的回答让教授很爽。如果萧海齐在场,一定会从鼻孔冷哼两声,用很挑衅的口气说:是大姊头还是狗腿头?
拜托,大姊头也要能屈能伸的好不好?!
她也在工地给他打简讯。
她写:哦,我站在最高点,俯视大台北,想到未来,这栋有我汗血的大楼,将矗立一百年,好棒哦!
他没有回。
她继续发:老爸说,身为建筑人要懂得为人们的需求着想,我们盖的每间房子,不能只是为了赚钱,因为我们盖的不光是房子,还是“家”。
夏雨没有回。
等过五分钟后,她又发,我希望未来能够亲手盖一问我们的家。
他仍没回简讯。
她想,完蛋……他会不会误以为她在做某种暗示?
听说对男人有婚姻期待的女人,会开始做某些暗示。
比方,女人会突然迷恋上做菜,因为做菜就会一点、一点慢慢添购厨具,在两个人共有的空间里,创造属于家的甜蜜。
然后,女人会邀男人去逛Hola或Ikea,试着布置出一个家,再然后,去书局买一大堆书,而书名通常是《如何做好收纳》、《家具的选择与维护》、《用三坪创造幸福庭园》。
再来,就是进阶版了。比如邀男友一起去看预售屋,再不拿出存款簿,当着男友的面问:“我这里有钱,你那里可不可以拿出一部份,缴房子的头期款?”
倘若暗示到这种程度,男人还是无动于衷,女人的退一步选择是——继续陪他一起摆烂,直到对方家长看不下去,出面关说;再不改弦易辙,在床上换个愿意接受暗示性言语的男人。
Hero不会以为她和那些女人一样,在做“暗示”吧,不行、不行,她得简单说明。
她发出简讯:你不要误会哦,我指的冢不是有那种关系的家,指的是我们现在这样,有老爸和闪闪、有小小、海齐和我们两个的家,我会给你设计一个特殊的独立空间。
简讯发出之后,夏雨依旧没回。
是不是她越描越黑,让发誓不婚的夏雨感到压力?这时候最好的做法是什么?没错,是改变话题。
再传新简讯:Hero,我今天下工后去学校接你好不好?我们去吃饭、逛书局?
哇咧,没事提逛书局做什么,她又不买《如何做好收纳》、《家具的选择与维护》、《用三坪创造幸福庭园》……
脑袋清空。
新简讯:你怎么不给我回简讯?是不是生气?
哎哟,那种口气太小女人,缺乏大姊头的气派。
新简讯:你再不回我,就换我生气喽,好!今天晚上不吃饭、不逛街、不看房子,我们直接上床去翻滚,给它水到渠咸、生米煮成熟饭,大年初二有娃娃可以背回娘家为止。
简讯发出三秒后,弄弄握紧拳头捶向自己的笨大头。
她是白痴、是智缺,她活在这世界根本是人类的耻辱!她干么说这种话啊?现在Hero肯定打死都不回简讯了,说不定他早就飞车回家、整理行李,准备逃离想逼他结婚的女人。
可……她猜错了,他回简讯了!
当简讯的音乐响起,她整个人惊跳起来,匆匆忙忙打开手机。简讯上写着——
我喜欢你盖房子的态度、喜欢你亲手打造我们的家、喜欢你给我设计独立空间,当然,更喜欢和你一起去吃饭、进书局,但最最乐意的是直接上床去翻滚,水到渠成、生米煮成熟饭……那一段。如果你不介意我不是你的Hero的话。
你好,初次见面,我叫梁育升,是夏雨的朋友,如果你能联络到他的话,请帮忙转告,他的手机掉在我这里。
天!对着手机萤幕,弄弄好想死!
她两手互相捶着,捶不够,又捶头,接着,两条强健的腿轮流跳踩着新贴上的磁砖,然后,几句更让她想跳楼的讨论句子在耳畔响起。
“你猜,大姊头在干什么?”工人A说。
“大概是想试试我们的磁砖有没有贴好。”工人B回答。
“她为什么要捶头?”
“会不会是……完蛋,我们贴得太烂,她气到头痛。”
“我们要不要先找个地方躲?”
“这样不太好吧。如果大姊头找不到人发泄,气到跳楼……总经理以后一定不会和我们合作……”
“可是、可是大姊头……”工人A开始出现抖音。
“走啦,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早死晚死都要死,不如就……”
互视一眼、用力叹气,两个年过三十的男人,手牵手,不是演断背山,而是他们都害怕对方“烙跑”,留下自己一个人面对大姊头的疯狂发飙。
他们的对话,弄弄听见了。
很好,他们替她找到台阶下,她决定在两人走近时摆出冷脸说:“这次的确做得不够好,没关系,下次再认真点,否则我一定不让你们过关。”
没想到在怕死男靠近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
“你们弄错了,不是磁砖的问题。”
他们同时回头,异口同声问:“不然是什么问题?”
“她、在、发、春!”
弄弄猛地倒抽口气,转身,目露凶光。“萧海齐,你死定了!”
下一秒,她手上的设计图奇准无比地朝他的脸丢去。
他应该感到庆幸的是,当时她手上拿的是设计图而不是磁砖。
第6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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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是种可怕的东西,它不仅缩短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让人们在虚拟空泛的世界里相识、相遇,也会让许多遗忘已久的人事再度被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