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认和说谎……两者间的距离大约是,北极到南极。
“说吧,还有什么问题想问我?”
他想半天后,礼貌问:“我们要去哪里度蜜月?”
突地,她那只为妥协而闭上的右眼猛然张开。妥协,拜拜!
她拉起行李箱往屋里走,头也不回地说:“等你的薪水升到五、六万一个月的时候,也许我们可以考虑到淡水度蜜月。”
她从他手里抽过钥匙,打开房门、走进屋里。
他愣在原地,看着她毫不犹豫的背影,半晌,靠在篱笆上大笑不止,又是那种前俯后仰的捧腹笑法。
他最痛恨现实势利的女人,却偏偏娶了个爱算钱的……呵呵,老天爷一定在惩罚他不孝顺。
第1章(1)
费亦樊去世一个月。
李若薇坐在屋前的小台阶,散乱纠结的头发覆在额前,红红的眼睛看得出来已经哭过无数回,她的衣服和她的头发一样凌乱,不知道已经几天没换洗。
走进她家,会发现屋子比她的衣服头发更脏乱,餐盘已经堆到清洗台外,烘碗机里找不到半个干净碗盘,衣服四处扔,分不清哪些是肮脏的、哪些还算干净,地上有一层厚厚的灰,垃圾桶飘散出异味,擦拭过的卫生纸随处可见……
事实上,最乱的不是她的头发、衣服或屋子,最乱的是她的心,乱烘烘一片,就是要动手整理,也找不到头绪。
五十三天了,从他上飞机回去英国到现在,整整五十三天,她失去她的老公,整颗心像被什么刨过,像把最重要的那个人从她心上挖走似的,痛得她哑口。
自从发现自己爱上费亦樊那刻起,她就常问他,“你会不会抛弃我?”
因为她知道他们之间虽没有和前男友一样,有长长的五年,但她已经离不开他,如果再有个老女人蹦出来想包养他,她会毫不犹豫地丢炸弹、泼汽油,用尽最可怕的方式报复那头老牛。
她爱他,很爱、超爱、非常爱,爱到想过如果世界真的有灵魂轮回,她要订下他下一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几百回,不准任何女人插队,如果因此得罪月老的控制欲,她只会SaySorry,但不会低头妥协。
可是,她见不到他已经五十三天。
好想他,她把全部的力气通通拿来想他,想到没办法上班、没办法工作、没办法从台阶上站起来。
事情怎么发生的?哦,记起来了,最早是发现他脑袋里面长一颗东西,然后检查再检查,查出那颗东西是个定时炸弹,不能不除去,于是他的父亲愿意负担他的医药费,但重点是他必须回到英国就诊。
他回去了、脑科权威看诊了、他进开刀房了,但……他再也出不来……
不是说那个医生很强?不是说他有本事将成功率拉到两倍半?不是说只要回到英国,就会出现奇迹
怎么可以,名医怎么可以让她的老公死在手术房里?
之前,有一个陌生男人用听起来很怪的英国口音打电话来对她说:“我们已经永远失去Mic了。”
接下来又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说亦樊对她的关怀、说亦樊对她的放不开、说亦樊很抱歉……可,她才要抱歉,因为她再也无法响应。她昏倒了,昏在电话机旁。
她记不起来自己是怎么醒的,只记得后脑那个包包好痛哦,痛到看见话筒掉在地上,她连捡起来的欲望都没有。
之后,她就像现在这样,白天靠在门边,傻傻坐着,以为下一刻他就会从路的那一端走向自己,笑咪咪地提着她最爱、他最怕的臭豆腐说:“老婆,老公又为你牺牲一次。”
可是她等了三十天,等不到他的笑脸,也等不到臭豆腐。
每天她就这样靠着、胡思乱想着,想过去、想他们在一起的事情,想得心酸心碎,想得柔肠寸断。
手机响了,她下意识接起,来不及开口,电话那头就先传来哇啦哇啦的喊叫声音,那是她的同事,餐厅里一起端盘子的同事。
“若薇,你什么时候才要销假上班?老板已经抓狂了啦!”
谁还有力气上班?她连眼泪都干涸了啊。
“我老公死了。”她冷冷地陈述事实。
“我知道,可是他已经死一个月了,你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电话那头的女孩翻了翻白眼。每天都有人死老公,谁像她这样要死不活!
“我的老公死了。”她重复同样的话,脸转向那一畦失去生命力的孤挺花。
“我很同情你,但老板说如果你再不出现,就要把你的工作让给别人。”
“我的老公死了。”
她的老公死了,她活泼好动的眉毛也死了,她像死水一滩,无法动弹。
“死了就死了,难不成你下半辈子都要这样过下去?你就那么喜欢……”
李若薇没耐心等她把话说完,只是再一次重复。“我的老公死了。”
手机挂上,她明白这一挂,自己便失去工作,但能怎么办呢?她老公死了,她哪里还有办法工作?
背重新靠回栏杆,仰着脸,任风吹乱她的刘海。
远处好像……有人?她眯起眼。
她记得,黄昏时分他会从路的那端走过来,夕阳在他背后追赶,将他的影子长长投射在马路中央,这时候她看不见他的脸,只能把手挡在额头上方,才能勉强看清楚,而现在有个男人骑着摩托车,朝她过来。
是他吗?买了新车啊,这样最好,下次叫他骑车带她去兜风……
“小姐,你的信。”穿着绿色衣服的邮差对她喊了三次,李若薇才回过神。
她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到篱笆边,接过信。
谁会写信给她呢?现在谁还写信啊,有电话啊……低头,当她看见熟悉的笔迹,顿时泪如泉涌。
亲爱的老婆:
想不想我?我猜,一定很想,想得成天掉眼泪、流鼻水,想得不知道该怎样才能继续生活,对不对?
对不起,是我的错。
当你接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离开人世间。如果我的堂弟够负责任,你应该在我死后第三十天接到信,有了信,就不哭了,好不好?
剩下五天就要进手术房,布朗医生开的药让我每天都昏昏欲睡,父亲在强颜欢笑,母亲常背着我流泪,因此我猜,手术成功机率一定没有医生表现出来的这样乐观,所以我必须做点安排,对你,也对我的父母亲。
我的小蔷薇,你还好吗?这是我最想问的一句,虽然明知道你不好,我也帮不了你,但还是想知道你好不好。
我们结婚一年三个月,你常问我,我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你?我总是红着脸笑笑,不回答。你气坏了,甚至还擅自做出结论说:我就知道,你从来没有爱上我。甚至扳起手指头告诉我,“不公平,我在结婚后的第二个星期三爱上你,我只花九天就爱上你,你却到现在都不爱我,我好气、好冤哦!”
傻瓜,什么好冤,如果不爱你,为什么不把你抱在怀里便无法入睡?如果不爱你,为什么光是望着你,我就会笑不停?如果不爱你,怎么会时刻都在想你,想得心花怒放、不能自己?
我当然爱你,在海边初识时就爱上了,我对你,是一见钟情。
我从不对女人主动搭讪,只有女人对我搭讪的份,我会坐到你身边,用一句很烂的“你是画家还是摄影师?”做开场白,并不是耍酷,而是因为我真的不会搭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