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隐儿捂着唇,痛苦地干呕出声,脚步突然一个踏空,整个人摔倒在地上。
“宋姑娘,你在哪里?首领找你!”宋伦的声音从前方不无处传来。
宋隐儿一怔,停顿在原地,乱了手脚。
“我现在就过去。”宋隐儿很快站起身,拼命地深呼吸,小跑步地离开了此处。
塔海长老看着她的背景,唇边扬起了一道得逞笑意。
当年,他的妻子被前首领夫人选中送上祭坛时,他为了保住长老地位,忍痛送上妻子。多年来,每当其他长老含泪送上正室祭天之时,身为长老而得以亲自观礼的他,心里便会感到一阵安慰──
所有人的正室都要为了部落牺牲,不止他一人。
他也一直等待着拓跋司功娶妻,等待看到拓跋司功将正室送上祭坛的那一刻!
没想到拓跋司功却因为他的谏言,而卸去他长老一职,不但让他今后没有面子再待在部落,也断了他看到那些女子被送上祭坛火焚生祭的机会。
当年,拓跋司功欲废止一年一度的活人生祭时,他私下生祭了几名女子,才成功地阻止活人生祭被废止,那代表了他拥有阻止拓跋司功的能力!
所以,这一回,他要对拓跋司功进行的报复也一定会成功。
他要让拓跋司功尝到失去宋隐儿的痛苦──因为所有人都不该拥有心爱的女人,那些女人都该死,都该被生祭!
第10章(1)
拓跋司功坐在帐篷主位,将已经议定的配送药材路线放在一旁,听着手下各自管辖四十多户的长老们报告着部落诸事。
这拓跋府里的建筑实则已与汉人并无两样,只有府里正中央这府议事大帐篷仍保存着,象征祖先游牧的精神。
“部落前晚出生一个孩子,出生时辰大凶,生下来连一声啼哭都不曾,他的爹娘很害怕,说到了晚上连鸡猫都不安宁,想说要将孩子祭天求平安。”多罗长老皱眉摇头。“可能也因为人心不平安,所以近来染上风寒的人也特别地多。”
“近来染上风寒之人变多,是因为天气严寒了,往年此时多半会有近百户染上风寒,这一回也不例外。”拓跋司功说道。
“可是,大伙儿都很害怕,因此想请首领指示该如何处理这事……”
“打扰了。”宋隐儿在宋伦陪伴下走进帐篷,议事声音顿时停止。
拓跋司功看着宋隐儿──
她并未如同平时一样走到他身边,只是笑嘻嘻地对着诸位长老说道:“各位长老早,灶房今天熬了神仙粥,吃了快活似神仙,大家有空去喝上一碗。”
“过来。”拓跋司功定定看着宋隐儿说道。
宋隐儿身子一僵,看也不看他一眼。“你们在忙,我不好打扰,一会儿再过来。”
拓跋司功黑夜般的眸子紧盯着她,直到她不得不抬头对上他为止。
“方才那件事就交给她,由她决定如何处理。”拓跋司功眯眼说道。
长老纷纷起身大声反对:“首领,此等大事怎可交给宋姑娘决定……”
“发生了什么事?”宋隐儿皱眉问道。
多罗长老上前,很快地说了下情况。
“你们疯了吧?那是一个无辜的孩子,那是一条命啊!”宋隐儿瞪着他们,恨不得口出恶言,把这些人全都痛骂一顿。
“那不一样!那是凶神,所以才让人人心不安啊!”多罗长老不能置信地看着她。
“他是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孩子,怎么可能是什么凶神?若你们杀害了那个孩子,你们才是凶神!”宋隐儿大吼出声,瞪着眼前不知如何回应的长老。
她终于知道拓跋司功先前为何要致力扫除部落迷信了,此风若是不除,一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闹得人心惶惶。
宋隐儿咬着唇,望向视线一直停在她身上的拓跋司功,一阵鼻酸却让她蓦地别开眼──
若依塔海长老所言,拓跋司功体内的魔性会让他想用杀虐来强大体内魔能量、操控人心,那他又何必改革这一切?
那是因为他也不想他体内的魔性凌驾人性,所以才做了这一切改革;为的是想减少杀戮,他才是有苦难言,最苦的人啊!宋隐儿握紧拳头,再度抬眼看向拓跋司功──
她决定站在他的身边。
“各位长老,”宋隐儿大步走到长老面前,大声地说道:“你们选出拓跋司功当首领,他让你们的日子变好了,代表占卜还是不如人治啊!至于那孩子,可能只是身子不舒服,先派个大夫去给他治病,再找人去看看孩子居住的附近,晚上是否有什么声响惊扰了孩子,才是最要紧之事。”
拓跋司功看着她侃侃而谈的模样,胸口像是被人塞进一股热流,而那道热流在他寒冷体内流窜着,所过之处便要掀起滔天般剧烈的痛楚。
他知道这样的痛意味着什么──每当他体内残存的人性有所反应时,魔性便会反扑而上,叫嚣着想除去他的所有反应;如此天人交战的后果,让他身心俱疲,让他……
拓跋司功深吸了口气,努力压抑下喉头那口即将喷出的鲜血,因为看见了宋隐儿担心的眼神。
此时,所有长老们一会儿看着宋隐儿,一会儿彼此互相对看着,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作决定。
“宋姑娘所说的话,确实也有几分道理……”
“那孩子不爱哭,是个不会吵闹爹娘的好孩子,所以他铁定是来报恩的,你们若是随意处决了那孩子,他若是日后冤魂不散,诸位又怎么会有福报呢?”宋隐儿一本正经地说道。
长老们一听这话也有道理,纷纷点头应许。
“多谢宋姑娘指点。”多罗长老笑着说道,欢喜地退下。
拓跋司功看着她,整个脑子开始腹痛不已。
她这么执着于一个小孩的生死,在他看来是极其可笑之事,但他为何感到他们这么做让他觉得大快人心呢?
“你们全都退下,你过来。”拓跋司功命令地说道。
长老们很快地便离开了,但宋隐儿只是站在原地定定看着他。
“不要再让我说一次。”拓跋司功冷冷唤道。
宋隐儿缓步向前,紧咬着双唇,生怕眼泪就此夺眶而出。
千头万绪让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捧起宋伦摆在几案上的那碗陶钵。
她掀开盖子,舀起一匙粥,小心地吹凉,送到他唇边。
拓跋司功咽下一口,尝到满口的香气,还来不及多说什么,她便又送上了第二口、第三口,直到他吃了半碗为止。
“粥可滋补身体、保养脾胃、延年益寿。”她喃喃地说道。
“是吗?”她拿过她手里银匙,也喂她喝了一口。
“真好喝,我的手艺果然不是盖的。”她努力笑得灿烂,生怕他察觉了她的不对劲。
他若是知道塔海长老告诉她方才那些事,或者会对塔海长老不利,毕竟,他若是希望她知道魔族的事,早就告诉她了。
“为什么要我连唤你几次,你才愿意过来?”他握紧她下颚,脸上也无怒气,只是紧盯着她的眼。
她皱着眉,捧住他的脸庞。“我听到长老们居然只因为孩子不哭闹,就想致他于死,我心里忐忑,生怕你也同意他们这样的决定。”
“那孩子的生死,我并不在乎。”他说。
“不!你身为一族首领,理当在乎每个人的生死。”她脱口说道。
“在乎他们的生死,只是让我的日子更不好过,我又何必。”他淡淡说道。
她望着他毫无情绪的脸庞,心里像翻倒一盆冰水,冷得她打了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