珣梦听他这么叙述,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看来真的要回去问问阿玛才知道。”她从座椅上起身,有了决定。
当天申时,珣梦回到了佟家。
“姐姐!”英颢听到奴才禀报,便从书斋直接过来,走进珣梦还未出嫁之前居住的寝房。“你的脸色不太好,出了什么事?”
“会吗?可能是天气太冷的关系,你也知道我向来怕冷。”珣梦摸摸自己的脸,有些欲盖弥彰。
“是这样吗?”他可不会这么简单就被蒙混过去。
她两手捧着茶碗,暖了暖手心。“我只是在等阿玛回来,有点事想要问他,不要担心,没事的。”
“姐姐别当我是小孩子,以为这么说我就会信了。”英颢有些挫败,多希望自己快点长大,可以独当一面,能被当成大人看待。“会让姐姐这么急着跑回来,一定不是小事,真的不能告诉我吗?”
“我也希望只是小事……”不知怎么地,珣梦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姐姐!”英颢低喊一声。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所以才要等阿玛回来,或许只有阿玛能给我答案。”她实在不晓得还能问谁。
瞅着姐姐脸上的茫然失措,英颢也就不再追问下去。
“我这就派人去通知阿玛一声,若今晚不必待在值庐,请他早点回来……”他才这么说着,却见珣梦心事重重,仿佛没有听见,知道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一脸懊恼地离去。
没注意到弟弟什么时候走的,珣梦陷入自己的思绪中,设想着雅朗阿“变心”的种种原因,怎么也不相信会有其他女人介入他们之间。
“恩人和仇人又是什么意思?”想到奴才提到的两个字眼,她想破了头,还是毫无头绪。珣梦就这样一面胡思乱想,一面等待阿玛回来。
直到酉时刚过一半,佟爵爷脸色凝肃地踏进家门,当他听到奴才来报,就已经猜到女儿突然返回娘家的原因了。
他才换下朝服,想着该来的还是要来,无法再隐瞒下去。
“……阿玛。”珣梦等不及地先过来了。
佟爵爷看着女儿半晌。“坐下来再说吧!”
闻言,她只得把嘴边的话先咽下去,等着奴才奉上茶水,直到屋里只剩下他们父女俩,才满眼期盼地等待阿玛开口。
“雅朗阿……跟你说了什么?”佟爵爷艰涩地问。
她眼眶倏地一红。“他就是什么都不肯说,所以我才会回来问阿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雅朗阿来找阿玛做什么?”
“他……”佟爵爷深吸了口气。“只是来向我求证十三年前的事,而我也把真相告诉他了。”
“是、是什么……”珣梦有些畏怯。还没问完,她便听到阿玛把整个经过娓娓道来。
越是听到后面,珣梦的脸色就越白,两眼睁得大大的,仿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字一句。
“……这就是真相。”好不容易说完,佟爵爷万分心疼地看着女儿比雪还白的脸色,多希望不用告诉她这么残酷的事实。
她懂了,终于都懂了。
“难怪雅朗阿无法接受……他怎么接受自己娶的居然是仇人的女儿……”珣梦不知道泪水正一颗颗地往下滚落,唇瓣不住颤抖着。“他会那么痛苦,都是我害的……是因为我……”
“这不是你的错……”佟爵爷就是不希望女儿这么想。
“当初阿玛和额娘就不该求皇上把我指给了他,这种事总有一天会被揭穿,是不可能瞒得住的……”她声泪俱下地说着。“皇后娘娘一向这么温和慈爱,我没想到……她会……”
记忆中那个亲切和善的长辈,突然之间变得好陌生,不认识了,完全颠覆了珣梦脑中的印象。
“不要怪她,在你面前,她是向来疼你、爱你的姑母,可是一旦有人威胁到她的地位,她就是皇后娘娘,要坐稳后宫之首的位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得要踏过多少具尸体、双手沾满多少人的鲜血才办得到?该狠下心的时候,就绝不能手软。”佟爵爷看着女儿似乎受到很大的震撼,知道要她一时半刻理解这些朝廷斗争,恐怕也没办法。
珣梦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原来一个人是这么的复杂,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样简单。
“你跟你额娘一样,都太单纯了,所以到她过世之前,都不知道这些事,否则也不可能答应把你嫁给雅朗阿……”他叹了口长气。“珣梦,不要恨阿玛。”女儿的恨意是他最无法承受的。
她紧闭下眼皮,泪水无声地滑落。
“我能理解阿玛的做法,若是没有一丝内疚,就不会费尽心思地帮他们父子洗刷罪名,从宁古塔救回来,我又怎么会恨呢?”珣梦哽咽得厉害。“但是现在的问题不在我身上……”这才是重点。
如果雅朗阿不爱她,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领悟到这一点,珣梦顿时泪如雨下,就是因为爱上了,才逼得他故作冷漠,假装变了心,因为雅朗阿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那么自己又该怎么做?
她该如何消除雅朗阿的痛苦?
“我得走了。”珣梦有气无力地说。
佟爵爷看着女儿没有血色的小脸,实在不太放心。“就在家里住一晚,明天早上再回去吧!”
“我要回去想一想。”她摇了摇螓首说。
见状,佟爵爷点了点头,也不再试图说服。
待珣梦坐上马车,大眼空洞无神,深切地体会到雅朗阿心中的怨愤不平,又该怎么乞求他的谅解?
第8章(2)
这个夜晚显得特别安静。
也特别地冷。
对当事人来说,不是因为下雪,而是一股打从心底的寒意。
眼看两个主子待在各自的寝房内,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负责伺候的奴仆不免忧心忡忡。
在另一间寝房的雅朗阿好几次想踏出门槛,去跟珣梦解释,他并没有变心,没有其他女子可以取代她,但是说了又能解决眼前的问题吗?
他越想脑子越乱,根本无法思考。
由于前两个晚上都没有睡好,让雅朗阿体力不支,眼皮似乎再也撑不住,身躯跟着往炕上一歪,便沉沉地睡着了。
守在外头的奴才听不到里头的动静,便进房来查看,小心翼翼地帮主子脱下靴子,盖好绵被,叹了口气,又出去了。
“贝子爷睡了?”伺候珣梦的婢女也刚从那一头过来。
“刚睡着,少福晋呢?”奴才冷得直搓双手,还往嘴边呵气。
“也好不容易才睡着。”婢女打了个哆嗦,身上的短袄根本不够保暖。“咱们该怎么办?要不要去跟郡王爷和福晋说?”
“要说什么?还是别多嘴。”奴才提出反对的意见。
婢女横了他一眼。“难道要这样继续下去?”
“再看看吧!”他又往手心呵气。“我要先去睡了……”
“喂!”婢女见对方不理,只能跺了下脚,也去歇息了。
就在说话声与脚步声相继离去之后,一个人睡在两人恩爱过的寝房内的珣梦忽而张开眼皮,望着帐顶,似乎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她知道该怎么做了。
珣梦嘴角扬起很细微的弧度,在光线不明之下,那抹笑看来既悲伤又美丽,因为眼前只有这个办法。
这是她欠他的。
也是唯一能为所爱的男人做的。
夜晚过去了,华丽的院落却弥漫着一股透不过气来的感伤。
“贝子爷,多少吃一点吧!”奴才顾不得尊卑地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