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上国中之前的暑假,天气好热,杨多丽以为爸爸妈妈会带她出国避暑,安排快乐的假期,结果,可能是每天都在家里的关系,她很快察觉家里的气氛变得好怪,爸爸常常不在家,即使在家里也脸色凝重,跟妈妈小声交谈,但说着说着便会起争执,让她听到片断的争吵内容。
「……即使她真的死了,你也不能在那么敏感的时刻出现,人家会怎么看我?又会怎么说你?还有我们多丽……」
妈哭了。「即使是为了多丽,也必须这么做,我们委屈得够久了……当然我不是咒姊姊早一点死,但她的病一拖拖了四年,我可怜的老公被折磨得够了,谁忍心再责备你的不是?」
「……再忍一忍吧!这么多年都等了,不差一两年。」
「……老公,就是在丧礼那种场合让我们公开露面才是最适合的,其实这么多年来大家早已心里有数,在丧礼中碰面反而是最安全的公开方式,因为死者为大,谁会在丧礼中大吵大闹?况且,知道我们关系的人那么多,我若不带着多丽去给姊姊上香,日后一样有话柄。」
「……我再想想。」
「……亲爱的,你可怜可怜我吧!」
「唉,等她真的死了再说。」
「……」
等谁死了?妈妈的姊姊?可是杨多丽记得妈妈没有姊姊,只有一位弟弟,她只见过一次,后来听说出国留学了。
杨多丽没有去问妈妈林亚筑,隐隐约约感到有某件事不太对劲。难道「姊姊」是爸爸杨彦甫那边的亲戚?她为何从未见过?
过了将近一个月,谜题揭晓了。
一天早上,妈妈和她穿着黑色的丧服,去一间很大的会馆参加丧礼,她不太敢直视死者的遗照,左看右看的转移视线,才发现有许多人对她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妈妈握着她的手竟有些汗湿。
走到灵堂前,杨多丽除了看见爸爸,还有两男两女靠在一起,像是丧家主人。她后来才知道女的是杨多安和高妙柔阿姨,而那两位称得上漂亮的大哥哥,一位是高阿姨的儿子高步玺,另一位竟是她的异母大哥杨立昕。
一开始杨多丽根本搞不清楚状况,只看见杨立昕强悍地大声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居然敢来?」挟着风雨欲来的怒火。
杨多安瞧见她们来,突然晕了过去。宾客一阵哗然。
林亚筑上前一步道:「我可以帮忙照顾多安……」
杨立昕凌厉道:「离我妹远一点!不准用你的脏手碰多安!」
高步玺已经将多安抱起来,移到一旁的椅子上,高妙柔命人拿来冷毛巾擦拭多安的脸,掐她的人中,直到多安醒来,却是伏在高妙柔的怀里嚎啕大哭,「呜呜呜……这个可怕的阿姨为什么会来……就是她──就是她──好几次晚上跑来医院说好多好多难听的话刺激妈妈……还取笑妈妈瘦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呜呜呜……她真的好坏好可怕……还说我爸爸只爱她不爱妈妈……她为什么要说谎刺激我妈?爸爸明明跟我保证他很爱妈妈……这个可怕的坏女人为什么会来……」
杨多安哭得唏哩哗啦,一字一句的泣诉,林亚筑一下子成为众矢之的,手足无措的喝斥杨多安别乱说,反而被一脸铁青的杨彦甫拉到角落去。
杨多丽发觉她从小身为「公主」所幻想的城堡正在崩塌,难道她的爸爸不是她一个人的爸爸?走到哪里都光鲜亮丽、备受商家店员奉承的美丽妈妈,在这里却到处受白眼,根本没人欢迎,为什么妈妈要带她来这种地方?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茫然无措的杨多丽被礼仪社的人员请到一旁的空位坐着,不要挡在路中间,好像是公祭快要开始。
可是坐在后面的人好像以为她听不见似的,叽叽喳喳的讨论──
「传言果然是真的,杨董的女秘书就是他的地下情妇,胆子可真大,居然敢到这种地方来……」
「敢勾引上司的狐狸精还怕什么?你没听到刚才多安哭得多惨,这狐狸精根本巴不得大老婆快死,趁晚上跑去医院刺激病人……」
「真夭寿!她都不怕报应?」
「怕的话就不会做这种事。不过,真看不出来像杨董这样斯文好风度的男人会搞外遇,之前大家都好同情他老婆长期生病,他一个男人怎么受得了?原来老早就有女人安慰,啧啧啧!」
「哎,你看狐狸精带来的女儿跟多安差不多大,可见外遇十多年了,这男人啊!果然有了钱就会搞怪。」
「应该是老总裁去世之后才开始的吧!如果老总裁还在,他哪里敢?」
「就是说啊!如果不是娶了老总裁的独生女,怎么可能平步青云,三十出头便当上百货公司的董事长?居然岳父一伸腿便开始搞外遇,真是忘恩负义!」
「唉!可是又能怎样?狐狸精生的女儿都这么大了……」
「可怜的易真,眼睛都闭上了,能拿奸夫淫妇怎么办?」
「……」
杨多丽听得全身发冷,心头却莫名有一把火在烧。
后来发生的事她全都不了解,只知道她内心构筑的城堡坍塌了、粉碎了。
如果她不是公主,爸爸妈妈为什么一直让她以为自己是公主?
可是当了十多年的公主,怎么甘心从此不当公主了?
后来的后来,林亚筑找机会心平气和的向女儿倾诉自己缠绵曲折的爱情故事──杨彦甫和林亚筑是大学时的一对情侣,爱得刻骨铭心,万万没想到杨彦甫却被千金小姐梁易真爱上了,如果不接受梁易真的爱情,中年得女、宠爱非常的梁总裁会毁了杨家和杨彦甫,逼不得已只好跟梁易真结婚,而林亚筑则委屈自己留在爱人身边当女秘书,化明为暗……
说到后来,林亚筑都被自己的爱情故事感动到哭泣。
她告诉女儿,只要再忍耐一段时间,爸爸妈妈便可以正式结婚当夫妻,我们多丽当然是娇贵好命的公主了。
「杨多安也是公主。」赌气、不服气的声音。
「公主?杨多安?呸!等我嫁过去,当了那幢别墅的女主人,我要杨多安变成可怜的灰姑娘!」林亚筑怀有余恨的立誓。
梁易真尚且败在她手下,区区一个杨多安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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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惜,杨多安没有如她们母女所愿的成为灰姑娘,办完母亲的丧礼后,杨立昕要回美国继续学业,她便被高妙柔接到家里住,这是梁易真写在遗嘱里的项目之一,杨彦甫难以反对。
一年半后,杨彦甫和林亚筑正式结婚,高调的办婚礼公告天下,杨立昕没有回国恭喜父亲再婚,高妙柔反而带着高步玺和杨多安一起赴宴。
在婚礼上,多安才真切感受到父亲有多不在乎死去不久的母亲,也不在乎她的感受,他只在乎要「弥补」守候在他身边多年的林亚筑,将政商名流全请来,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林亚筑已正式成为「杨夫人」。
高阿姨说得没错,她应该来的,代替她大哥来亲眼印证这一切。
高步玺有点担心的看着她无表情的脸,「多安,你没事吧?!我先陪你去外面走一走,等上菜时再进来。」
他对这位邻家小妹充满怜惜,母亲长年生病,她常往医院陪伴,因为大哥远在国外,父亲背叛搞外遇,好几次,他瞧见多安抱着他的妈妈痛哭,便很心疼一个小女孩居然得不到父亲的拥抱与安慰,将母亲生病的压力往自己身上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