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就是嫡子正统,所以就算他不想要这个皇位,人家也要硬塞给他,才演变成当年的局面。”他轻摇了下头,“已有这次的教训,我们还需要执着那些礼教吗?皇位将来就留给有心有能力的人,至于我们,平凡过一生吧。”
她心绪激荡,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现在谁登基为皇帝根本不重要了,我们要找的人是和卓,他已经穷途末路。”看到她惊异的神情,他顿了一下再道:“为了你,他离开京城,却没料到皇上在此时宾天,而皇上宾天前已传喻我父亲继位登基,和卓至此大势已去。
“十年前,太子妃难产下一子,可原来这并非龙钟,而是和卓的亲生子,他说服太子妃谎称有孕,然后将自己的婴孩投抱进宫。他犯罪欺君,只要回京便是死路一条,我父皇一定会杀了他!”
原来如此。“那太子妃怎么办?她不也犯了欺君之罪?”
“父皇念在自己也算有愧于她,此次她又出手相助,将功补过,因此饶她一死。而这些年来的点滴早已使太子妃看淡世事,她向父皇祈求能长伴青灯,移居至宫中的大佛寺,吃斋念佛以消罪孽。
“目前和卓自己大势已去,绝不可能回宫,舅父带着人马也会赶到,和卓若真来此地,他逃不掉的。”
“事情……结束了?”她如在梦中,总觉得事情似乎不会如此轻易。
“父皇登基一事已定,虽然和卓的党羽不少,难免遇波澜,但有你父王在一旁辅助,应该可以顺利。”
听他说得那么肯定,所以心中即使有点不踏实,她仍愿相信他。
她嘴角忍不住扬起。“伶姨,”拉着他来到司徒伶的面前,“你听到了吗?”
司徒伶苍白的唇漾出一个浅笑,“听到了。”
柳岩枫单膝跪在司徒伶的身旁,“岩枫会尽力医治伶姨,让伶姨能亲眼见到诺儿长大。”
司徒伶闻言,脸上留下两行清泪。
“有水吗?”柳岩枫抬头看着李舞扬,“让伶姨喝一些吧,我等会便替她施针。”
“有。”夏雨连忙到外头的马车上去取水。
李舞扬跟去帮忙,欣喜之余,目光却在转头之际与姜如意冷漠的眼神碰个正着。
刚才见到柳岩枫太兴奋了,她到没注意到一直忠心跟在他身后的姜如意。
下一瞬,姜如意倏然移开自己的视线,面朝外坐在庙门口,看着外头的大雨。
李舞扬也不多言,接过夏雨手中装水的竹筒转身就要回去,怎料却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胸口微闷,身子忍不住晃了一下。
“郡主!”夏雨眼明手快的扶住她。
“没事。”她摇了摇头,怕替伶姨施针的柳岩枫会分心,决定自己先在外头待一会儿,“你把水拿进去吧。”
“是。”夏雨拿着水跑进去了。
姜如意疑惑的看着她一脸苍白,突然伸手一把拉住她手腕。
她的举动使李舞扬一惊,一时楞得无法反应。
接着,姜如意眉头一皱,怨怼的瞥了她一眼,随即不顾外头的大雨跑了出去,跟在柳岩枫身边多年,多少懂得一些医术,手下的脉象已令姜如意知道李舞扬有孕在身。
李舞扬想要出声叫住她,最后却只能化成一声叹息。叫住她又如何?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爱是美好的,但也是残酷的,感情毕竟无法强求,一颗心容不下太多的人……
因为大雨,所以山神庙里的一行人延迟了一夜才回到部落。
李舞扬迫不及待的想把自己的夫君介绍给全村人,不过她脸上的笑意,却随着越来越接近部落而消失。空气间不知为何飘浮着一股不寻常的气味,令她有些慌了。
逆流而上,部落就再眼前,可谁知原本绕雾弥漫、岚气飘逸的景色全部变样,取而代之的竟然是焦木被大雨淋湿所发出的烟雾。原本满是桃花瓣的清澈河面,居然混着泥土,被血水染红了。
还未接近,红色的河水已经使柳岩枫和李舞扬都震慑住。
柳岩枫最先回过神,交代夏雨照顾司徒伶,自己便骑着马像飞箭般的向前行,李舞扬也立刻跟上。
一入部落,世外桃源全走了样,如同山崩地裂一般,土地殷红,陈尸片野。
李舞扬滑下马,跌跌装撞撞的向前走,看着眼前惨不忍睹的一幕,痛苦难当,她想哭喊、想大叫,但却只能用手紧紧按住胸口。她的心好痛——
柳岩枫从身后紧抱住她,这番景象像极了当年和卓灭狐族的手法,使他忆起破碎又残酷的往日梦靥,他的脑海有些疼痛起来。
早知和卓是素性刚爆之辈,却没料到行至绝路,他依然心狠手辣,师承自此,却血洗此地。
敏感听到不远处的脚步声,柳岩枫拿出腰上的匕首就要射出去。
“不!”
因为李舞扬的声音,他手一偏,匕首是射了出去,但却落在那人身后烧焦的树干上。
尹了道视线沉稳的看了下落在身后的匕首,只差分毫,他的命就休矣。
“他是我叔父!”李舞扬跑到他面前,红着眼、难掩激动的问:“叔父……这是怎么回事?”
尹了道无奈的叹了口气,“是和卓。”
这个名字,使她原本没有血色的脸更为苍白,她踉跄地退了一步,撞到身后的柳岩枫。
他抱住了她,给她依靠。
“昨夜和卓带了一批高手,斩杀我们数百人,临走之前还放了一把大火,把整个部落烧个精光。”尹了道看着眼前荒凉凄惨的景致,眼眶含泪,“我会全身而退,是因为昨日午后祭司突然要求我带着村里所有孩子去后山的沼泽地,并且施法让天降下大雨,直到今天一早才能带着孩子们下山。没想到……我一下山就看到了现在这个局面。”
是外公!昨夜的雨也是他……
“那我外公呢?”
“祭司被和卓打伤了。”尹了道难掩悲愤的说。“祭司早算到今天,于是要我施法降雨,拖住你的脚程,不然只怕昨夜你也难逃这一劫。”
他们比任何人都明白,黑祭司谋光最痛恨妄想逆天而行,但最后他却选择了这么做,只为保住这村落的些许血脉。
“来吧。”尹了道落寞的开口,“祭司在祭坛等着你,但你得要有些心理准备。”
柳岩枫紧紧拥着李舞扬,带她拖着沉重的脚步跟在尹了道身后。
一来到满目疮痍的祭坛,她就看到躺在地上、满身是血的谋光,立即冲到他身旁,“外公?!”
谋光听到声音,缓慢地张开眼,其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芒,“舞扬?你回来了。”
李舞扬的眼眶红了,一脸苍白,“舞扬回来了!外公,你不会有事的!岩枫?——我的夫君他会救你!”
柳岩枫立刻上前,正要诊治。
谋光却出声制止,“别了,外公命已该绝,别再做无谓的举动。”
柳岩枫漆如子夜的黑眸望着老者。行医多年,他知道对方的心脉已断,纵使是他出手也未必能救回。
可就算生命一点一滴的消逝,但谋光的眼神依然清明而安详。
“舞扬,”他艰难的发出声音,“外公再问一次,你可愿取下你踝上的银链?”
李舞扬含泪的双眸看着他,霎时明白外公留着一口气等她回来,就是为了问她这一句。
看着外公眼神飘向一旁的男人,撑着一口气等她的答案,她恍然大悟。“因为岩枫?”
谋光眼睛眨了一下,“这是咱们欠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