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卑职手拙,担心弄痛您。”
“我可不是细皮嫩肉的姑娘家。”他终于睁开眼,像是盯上猎物般看向她单薄的背影。“还不快过来。”
她想不出拒绝的理由,也无法拒绝他的命令。
她是孔明玥,是个男人,一个男人是不会对另一个男人感到害臊,更不会扭扭捏捏的像个娘儿们,所以她只能硬着头皮转过身,将手中的帐册和公文搁到桌上,缓步来到他的身后。
他的背厚实得像块钢板,每一道刚猛的线条,都透露出深不可测的力劲,而那些都是常年练武的证明。
纵然这并非她第一次见到他赤裸,她也晓得他并非普通的商人,但以往写春史时,她总是躲在远处偷偷瞧着,这样近看还是头一遭,也难怪她不会习惯——
“帐册有些什么问题?”见他动作慢,他索性主动捞出丝络交到他手上。
“是同行宝春堂这两年间的私帐,是英爷和石罗姑娘自扬州派人连夜兼程送来的。”她揭露那些帐册有异之处。“因为到处找不到您,石总管便在晚膳时,一块儿送到我房里。”她挽起丝袖,暗自吸气冷静,总算着手替他刷起背来。
第4章(2)
西门涛眸光一闪。
“你看了?”
“卑职斗胆翻了几页,原来那些帐册全是宝春堂这两年来进货的明细。”她眼观鼻,鼻观心,刻意将注意力集中在丝络上,尽可能不触碰到他古铜色的肌肤。
“看出什么名堂了?”
“宝春堂这季进货的量较去年同季多了一倍,而且进货的价格比以往还要低上许多,若不是有鱼目混珠之嫌,就是有人不计成本大量将药材卖给宝春堂,无论真相为何,时机未免太过巧合。”
她低声说着,温润的嗓音随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馨香,在他身后轻轻弥漫。
黑眸内光芒更炽,他不禁侧过头,看向那在他肩膀上游移的白皙小手。
比起一般男人的手掌,孔明玥的十指纤长秀美,骨质匀称,一身雪白肌肤更是不受日光影响,仍然白皙晶莹。
以往他没注意太多,只当他是天生身子骨瘦弱,可越是仔细观察,就越能发现他其实并非瘦弱,只是身形比一般男人还要来得俊秀雅致,相貌虽不出色,却自有一股细腻的气韵。
尤其当他将他扛上肩头时,他才发觉,他甚至就跟女人一般柔软,一样轻盈,一样有股诱人的馨香。
若不是他的身世来历毫无疑点,他真要怀疑孔明玥也许是个女人,然而无论他是男是女,他都已经成功引起他的注意。
自小到大,他可从来没对一个男人这么感兴趣——
“然后呢?”他斜靠着浴桶的边缘,双手托腮,慵懒地聆听他的嗓音。
虽然刷背的工夫确实有待磨练,但孔明玥身上的味道以及小手拂来的力道,却带着一股神奇的魔力,将他体内的疲惫轻易拭去,让他通体舒畅,神清气爽,比睡上一日一夜都还来得有效。
“英爷正着手进一步的调查,虽然还没有获得直接的证据,但几乎已经能够证实起火的原因,绝对跟宝春堂脱离不了关系,而且幕后另有推手。”她没有注意到他藏在眼底的享受,因为光是要保持冷静,就几乎费去她所有的力气。
“推手?”他若有所思的低喃,脸上并无任何意外,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她不追问,也不打算追问,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只是个春史,除了追春写春,没必要招惹其他不相干的事。
小手换了个方向,继续刷着他厚实的背。
“另外,丝工署管事也送来一份公文,是石罗姑娘离城前拟好要派到苍渊城的女工名单,丝工署管事希望您再过目一遍,若是没有什么问题,名单三日之后就要公布,好让女工们做准备。”
“这点小事,你决定就好。”
“是,那卑职明日立刻就到各工署核对人选。”
叩,叩,叩。
两人话才告一段落,门外却忽然传来敲门声,石魁的声音迅速在门外响起。
“城主,将军夫人来访。”
将军夫人?
诸葛玥不禁有些惊讶,差点就忘了继续刷背。
然而西门涛却是无动于衷,不但姿态未变,就连神情都没有丝毫波动。
“她来做什么?”他淡淡出声,只有语气从慵懒变成冷漠。
“将军夫人只说有急事,无论如何都要见城主一面。”
“夜都深了,难得她就不怕引人非议?”他嘲讽说道:“无论将军夫人有什么急事,都请她明日一早再来。”
“老奴劝过了,但将军夫人就是坚持不走,执意非得见到您不可。”也许是看多了大风大浪,石魁的语气始终平静,“将军在城里有不少眼线,老奴只好擅自请将军夫人到大厅歇息,顺道派人快马赶往绫罗织,佯装将军夫人是来取衣裳。”
好一招声东击西。
虽然半夜到西门府取衣是有些唐突,但多少能制造出一股借口搪塞。
诸葛玥虽然始终默不作声,一双耳朵却是拉得极长,不肯错过两人奸情的“后续”发展。
西门涛沉默了一会儿,才冷冷掀唇。“我待会儿就到大厅去。”
“是。”得到回应,石魁这才转身离去。
“既然城主有事要忙,卑职就先告退了。”她识相说道,以最快速度搁下丝络,就要转身离去。
“站住。”不料西门涛却出声唤住她,并自浴桶里起身。
她紧握拳头,在一瞬间咽下抽气的冲动,将视线固定在他的脖子以上。
“城主还有什么吩咐?”她冷静问。
他眉头锁死,瞅着她迫不及待的脚步,忽然感到非常地不悦。
他并非在意将军夫人的来访,他在意的是那女人竟然打扰了他和孔明玥说话的时间,而孔明玥又走得如此理所当然。
“城主?”
“你跟我一块儿到大厅去。”他迅速作出决定,接着大步跨出浴桶,旁若无人地拿起挂着一旁的棉布,擦拭那雄伟的身躯。
诸葛玥完全不知道该说话,还是该遮掩自己脸上的红潮,只能呆愣地杵在原地。
“将你带在身边,才能够避嫌。”他理所当然地继续道。
避嫌?
难道他打算和将军夫人一刀两断?
继上回不欢而散,将军夫人便没有再现身过,这次坚持见上一面显然是想求和,他却无动于衷,难道对将军夫人厌腻了?
合则聚,不合则散,他虽看似放荡不羁,事实上却比任何人都还要来得冷漠无情。她甚至怀疑,他这辈子都不可能会真心爱上任何一个女人。
只是话说回来,将军夫人来头不小,事情倘若闹大,难道他就不怕后果一发不可收拾?
就在诸葛玥怔忪的时候,西门涛已迅速套上衣裳,来到她面前。
一头墨黑的发还湿润着,发梢甚至还淌着些许水珠,他却没有费力擦干,也没有束发,任由长发恣意披散,看起来既慵懒,却也邪魅。
“也罢,也该是过河拆桥的时候了。”他话中有话地说着,将腰带拎在手中。
过河拆桥?
她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却聪明的不开口过问,只是恭敬地接过腰带,替他整顿衣襟,并将腰带绕过他削劲的腰。
“其实,那女人若是能像你一样恪守本分,也不致于那么惹人生厌。”他看着孔明玥沉静的模样,忽然有些惋惜他不是个女人。
他既恭敬又温顺,永远晓得什么叫做沉默是金,行事总是恰如其分,虽然他偶尔也固执地让人恼怒,但那只会让人更加在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