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烈的芬芳,比醇酒还要醉人,关靖陶醉的闭上双眼,深深吸嗅着,那阵如能销魂的香气,任香气从他的鼻窍而入,浸润着他的四肢百骸。
才过了一会儿,烦人的疼痛,果然开始缓解。渐渐的,头内深处的痛消失了,就连伤口都不觉得疼。
尽管前几日才受了重伤,如今他却觉得神清气爽,精神奕奕。
「你真不愧是董平的女儿。」他睁开双眼,望着同样沐浴在浓香中的她,不由得大为赞赏。
「大人谬赞了。」她长睫未掀,并不居功。「大人昏睡多日,不曾饮食,是否先喝些温水解渴?」
如此贴心的女子,怎能让人不疼爱?
「好,拿水来。」他的笑意盈在薄唇上,舒适的半躺在睡榻上,又吩咐了一句。「还有,把韩良写的绢书都拿来。」
沉香在心中暗暗吃惊。
关靖昏睡数日,即使韩良日日来访,两人别说是交谈,就连四目都未曾交接。但是,他才刚醒来,连水都还没喝,却知道韩良送来了,记载这几日的要事,与处置办法的绢书。
这代表着,两人默契极佳,彼此信任至深。
她依言将绢书取来,放置在睡榻旁,才去取了温水。再度回到睡榻前时,看见他已经打开绢书,望着那笔迹清瞿的文章,开始阅读了起来。
「大人,温水来了。」她送上温水。
他却连头也不抬。
「嗯。」
「请您少量多饮,先让身体适应。」
这次,他甚至没有应声,注意力沈溺在绢书中。文章里的每一字、每一句、每一个事件、每一个处理方式,他都没有漏看。
见他这么专注,甚至因为倾身,拉扯到尚未结痂的伤口,使得鲜血染湿药布,还渗出些许,她不由自主,关怀的劝说着。
「大人,您的伤势严重,最好再静养几日,否则伤口会痊愈得较慢。」她十分在意他的伤势。
关靖还是没有抬头,倒是一边阅读素绢,一边笑了笑。
「不行,那个刺客,已经让我浪费了数日。我要是再搁置,这些政事不管,韩良肯定要啰唆了。」他笑意不减,似真似假的说道:「我宁可再被砍一刀,也不想听他啰唆。」
眼看劝说不成,她只能折起干净的手绢,用最轻最轻的动作,为他擦拭着,即将从药布边缘滴落的血滴。
这一个举动,果然让关靖的注意力,回到她的身上。他浓眉微挑,握住她的小手,兴味盎然的说道:「你是头一个,在我阅读绢书时,胆敢打扰我的人。」
「大人如此重视绢书,必然也不希望,血渍污了绢书,损及韩良大人多日的心血。」她迎视着那双黑眸,没有半点畏惧。
这也是除了韩良之外,他头一次遇见,明明知晓他的恶名,却没有因为他语中的嘲弄,而惶恐的磕头认罪,反而振振有词的,说出连他也无法辩驳的话语。
他激赏的一笑,还没有开口赞美,视线却先看见,那在他粗糙的掌心里,显得那么柔弱、那么娇小的手上,有着许多伤痕。
「你受伤了。」笑容消失,原本舒展的浓眉,拧皱了起来。
「只是小伤,不碍事的。」她试图抽回手。
他却没有放手,反握住她的另一只手,比阅读绢书,还要认真的审视着。
柔嫩的双手上,尽是伤痕累累。不但有着几日之前,为了取血为药引,她急于替他止血的时候,亲口咬破的旧伤,掌心里还有几枚,新月形状的新伤。
他取下手绢,先为她擦拭,新月般的血痕,才松开她的双手,开口下令。「花厅的黑檀镶铜柜里,该有一个青瓷装盛的药膏,你去拿过来。」
娇小的身躯,听从他的命令,静静离开睡榻,往花厅走去,消失在垂帘的后方。过了一会儿之后,她才又掀开垂帘,朝着他走了过来。
她回到睡榻旁,将找寻到的青瓷浅盅,放入他张开的掌心里。
粗糙的指掌,掀开青瓷浅盅的盖子,装盛在其中的,是透着微微淡绿的药膏。即使满室浓香,药膏的奇特香气,仍清晰可辨。
「这是皇上御赐的药膏,据说是从西域而来,能治疗浅伤的奇药。」他以食指,挑取了药膏。「这对你手上的伤有效。」
她身子略僵,一动也不动。
皇上御赐的药膏,是多么的贵重,既然又是西域之物,肯定极为希罕,朝中的重臣里头,能够受赐此物的,恐怕只有关靖一人。
而他,却要将这药膏,用在她身上。
眼看她没动,关靖笑着轻哄。
「别担心,这药膏我测试过了,确定没有毒的。」他用谈论着天气,是晴是雨的口吻,说着对当今皇上大不敬的话语。
他的笑,不知为什么,让她更无法动弹。
那不是恐惧、不是惊慌,而是某一种本该是陌生,却在见到他之后,就不时会偷袭她内心的情绪,每次都让她不知所措。
无助的她,只能站在原地,看着他伸手召唤。
「过来。」那醇厚的嗓音,有着惑人的魔力,教人无法拒绝。他注视着她的双眼,黑眸深邃无底。「更靠近我一些,为我张开双手。」
像是被催眠般,无法抵抗的她,只能听从他柔声的诱哄,在他的眼前张开手心,裸裎她手上的伤痕。
极为缓慢的,关靖先将药膏,在指尖摩擦得暖了,才涂抹在她的伤口上。他涂抹得很仔细,连最微小的伤口都不放过。
粗糙带茧的指尖、润滑芬芳的药膏,在她的手上流连忘返。他的体温,温热了药膏,也温热了她的双手。
这样的触摸,比交欢更教她战栗。
他的粗糙、她的润滑,在她的指尖与手中滑过。她清楚的记得,那粗糙的指,曾在她的身上,做过什么样的事。
那些事情,她想忘都忘不了。
滋润的药膏,滑溜有声,一如她在他指下时,难以遏止的润泽。
「大、大人……」她禁受不住,想要抽回双手。
靠在她耳畔的灼热气息,伴随着沙哑的男性嗓音,清晰的制止。
「别动。」
就如欢爱之时,他所说的每个字,她都抗拒不了。娇嫩的双手颤抖着,却只能任由他摆布,一再抹上珍贵的药膏。
「我……我……」她紧咬着唇瓣,艰难的吐出话语,声调近似喘息。「我担待不起,大人这般的眷宠……」
「但是,我想要这么做。」他在她耳畔低语,然后俯下身去,将唇印在她的掌心上,无限温柔的说着。「我喜欢这么做。」
然后,他伸出舌,轻舔她的手心。
暖烫的舌,懒洋洋的划过,那些新月似的伤,舔去了血渍,也将药膏匀在那些伤口上。
窗外,风声呼号。
她伤口不疼了,但是胸中却隐隐作痛,甚至想要出声哀求。
不不不,不要啊不要,对她这么温柔、不要对她这么好。
为什么,他不对她残忍?
为什么,他不对她冷血?
如果他像是一般男人般,只是将女人当成泄欲的工具;要是他对她残忍、对她冷血,事情就会简单许多。
他的温柔,让她至今才知道,自己的胸中,原来藏着一把琴。而他每一下温柔的舔舐,都撩动着琴弦,发出她未曾听过的乐音。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以为,心中只有根深柢固的执念,除了达成愿望之外,就没有别的念头。
但是,自从望见,他首度对她温柔的笑容后,陌生的情绪,就在她心中深种,随着伴随在他的身边愈久,就愈是茁壮,悄悄在她心中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