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长柔黄轻轻抚过他过于冷硬的脸部线条,落在紧抿的唇瓣,来来回回轻触,喃声道:“你不快乐吗?”
他好久没笑过了,凉寂的眸子里,总是温温淡淡,波澜不兴。让他回去,错了吗?
当年会带他走,只是不愿意他继续留在那个不被疼惜的地方,受尽侮蔑还要护他们平安,他自个儿不在意,她大小姐偏偏就是不痛快!她明明知道,他这一走,那些人必然死劫难逃,但她还是这么做了。他在她心目中比什么都还要珍贵,她绝对不容许任何人错待了他,她要让那些笨蛋人类看清,他们错得有多离谱!
即便那些人死在她的面前,能救她也不要救,谁教他们要这样对待她最珍视的人。
但是……错了吗?虽然在她的观念里,生死不过就是又一次的轮回交替,就像棋局玩完了再抹掉重新开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她忘了,他现在是人类,人类的观念终究还是有些许不同的……
凤遥本质上虽淡情,但那些仍是他这一世有血缘的亲人,没了,就真的只剩他一个人了。
他情绪低落就是因为这个吗?
她是不是应该要救,这样他才会快乐一点?
孙旖旎叹一口气,懒懒地靠回他肩膀,双臂环抱住他腰际。
人类真麻烦,轮回了一世又一世,她好不容易才赶在他这一世出生时找到他,原本是想要好好守护他的,怎么会那么困难啊……
第3章(1)
凤遥思考了几天,然后在一个阳光微暖的午后,再度踏入绮情街。院长说,希望他开拓自己的人生,如果离开育幼院是必须的,那么,他想从这个地方开始。
他在这里出生;这里,曾经是他的家。
这两天,他翻开存折估算了一下,从十八岁起,院长就不肯再收他的钱,累积到今天已经是一笔不算小的数字,他原本没想过要怎么使用它,现在用来买回他的家也好。
他向住隔壁56号的邻居打探了一下,这栋房子目前的产权所有人是谁、又该如何联络?
那位邻居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会儿,评估似地说:“你看起来——不像胆子很大的样子。”
俊秀清逸的身形,温淡无波的眼神……这种斯文人禁得起几次惊吓?他问什么?对方又答了什么?
凤遥眉心蹙了蹙。
“你没听说过,这栋房子闹鬼吗?”樊君雅好心奉送情报。反正这也不是秘密了,随便打听一下都知道。
绮情街怪归怪,也总有适合的人一一进驻,只有他家隔壁这栋发生过灭门惨案的房子始终是空屋,荒凉颓败。
光听就令人头皮发麻了,谁还敢住进去?
凤遥终于弄懂对方怪异的眼神是何用意。“谢谢你的好意,我想直接和屋主谈。”
真的吓不跑耶!
难道——他会是传说中的绮情街最后一位怪人?
樊君雅惊叹归惊叹,虽然很希望能多个邻居来热闹热闹,依然不忘秉持良心给他道德劝说一下。“她就住在巷尾最后一间。不管你是要租屋还是买屋,要和那个嗜钱如命的女魔头打交道前,劝你先做好心理准备,她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吸血鬼,不吸干你最后一滴血是不会罢休的。”这是他这个过来人血淋淋的教训,那个刻薄的女人,良心完全被小黄给啃了!看来,这位屋主人缘不太好。
凤遥顺着指示找到巷子尽头的房子,按下门铃。
“凤遥——”门一开,他还来不及看清发生了什么事,一道飞扑过来的身影已经巴到他身上。
他跌退了两步,一手扶住门缘才勉强站稳脚步,低头皱眉瞧着那个把自己当成无尾熊四肢并用攀抱上来的女人。
“孙旖旎?!”怎么会是她?!
“对呀对呀,你终于肯见我了!”
“我没有想见你。”如果知道是她,他根本不会来。
完全不受她忘形的大大笑容影响,他冷着脸将她自身上“剥离”。“凤——”她不满地想上前,他随之退开。
“我有事跟你谈,不要动手动脚。”
第一回是不设防,再来,绝不会给她机会得逞。
“我知道你要谈什么啦,喏。”早就替他准备好了。
他狐疑地抽出她递来的纸袋,里头赫然是那间房子的产权文件,而且——持有人的名字是凤遥。
“我知道你会回来。”既然他选择在这里出生,那她就顺着他,买下这条巷子里的每一间房子,在这里静候他的归来。
“这是送你的二十岁生日礼物,喜欢吗?”
凤遥一迳沉默,脸庞看不出喜怒,但,终究是收下了。
这是十多年来,他第一次接受她的示好,孙旖旎大喜过望,一忘形又想动手动脚时,一本塞来的存折坏了她的好事。
“我没打听过这栋房子目前的市值,这是我所有的积蓄,如果不够请务必告诉我。”
“我说过那是送你的——”他没听清楚吗?谁要他的钱啊!
“无功不受禄。”
“谁说的!我们、我们——”她欠他的,才真的多到偿不尽好吗?想说,却无从说起,她好懊恼地瞪他。
“你不是我的谁,我不收这种大礼。”
才怪!就算再小的礼他还是不收好吗?
问题的根本从来就不是什么大礼小礼,而是出在送的人,只要是她送的,他一概不屑。
他说,她不是他的谁……
好陌生、好疏离的口吻。
“凤遥,你一定要这样对我吗?”她好哀怨地望他。
然而,他还是留下存折,没多看她一眼地转身走了。
还真是郎心似铁啊!
确认字幕打上“全剧终”,观众由不同的角落开始涌出。
不是绮情街的人太八卦,实在是住了这么多年,他们家美丽自信、无往不利的俏房东向来都只有欺负人的分,几时看她低声下气去讨好一个人?难怪大伙儿叹为观止,直要列入绮情街年度奇闻之一。
“我说……蟹老板,你是思春了吗?”不能怪樊君雅嘴巴刻薄,身为曾经被剥削过的苦主,他能够忍住不去放鞭炮庆祝就很厚道了,而且眼前这一幕本来就是包养男人该有的剧码咩,还大手笔送房子,只差没跪求他收下耶!
如果这女人如此乐善好施,那他当初到底是为了什么被扒了一层皮?
“她刚刚——好像是在撒娇?”
“你也看见了?我还以为七月半还没过,看见脏东西了……”还你一言我一语、旁若无人地讨论起来了!
临江算是里面良心最大颗的,轻轻走到她身边,问道:“旎旎,你还好吧?”
她看起来像是很想哭的样子,从来没见她情绪如此低落过,看来此人对她的影响力相当之大。
“那个人……”临江往男人离去的方向看一眼。“不是蔡婆婆的孙子吗?他好像很气你。”
“该不会就是你给人家灭的门吧?”寇君谦诧异地惊呼。
“……”好没脑的推测,完全没人想回应他。
“还是……搞大人家的肚子,再给他始乱终弃?”双胞胎姐妹花歪头想了下,连续剧好像都这样演的。
“……”最好她搞得大凤遥的肚子啦!
“或者——”
“好,停!”禁不住众人益发天马行空的夸张假设,她闷闷地吐实。“我只是……把六岁的他从家里带出来,然后寄放在孤儿院罢了……”
又没有很严重,那家育幼院上自院长、下至打扫阿婆,每一个都和蔼可亲得很,能够给他满满的爱,比他那些死要钱的亲人好太多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