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表情就是一副“休得抗辩”的态度,她抿抿嘴,软绵绵地点了一下头。
凤遥掌心拍拍她,给她一记安抚的笑当奖励。“那我去买胶带,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你买回来的?”
“什么都可以吗?”她眼睛一亮。
”嗯?”
“我要保——”
“好,停!”完全知道后面两个字是什么,他头痛不已地阻止她。好歹也是女孩子,一天到晚把那种事挂在嘴边,毫不矜持,也不怕别人当她是轻浮随便的女人。
她太坦率,要与不要,明明白白,从不矫情作态,她渴望拥抱他,就会清清楚楚让他知道,但是——
说不上来是在迟疑些什么,或许是,仍然看不开他们之间的年岁差距。
如果今天,能够承诺她共偕白首,那在接受她全然的付出时,他不会有愧于心。然而,她是那个必须看着他死去、承受失去的人,一思及此,心总是为她而疼痛不止。
她全心全意,盲目得什么也不在乎,但是,他怎么忍心?
心不在焉地选购完欲采买的物品,凤遥正欲前往柜台结帐,这时,一名孩童在卖场内奔跑,不慎撞上走道边堆成小山高的促销饼干。就在摇摇欲坠的当口,在卖场工作的临江及时瞧见,扑上前抢救,不过——为时已晚。
他和临江同时出手,但是都没能稳住饼干山倾斜的弧度,一瞬间,两个男人置身在一堆垮掉的饼干里头。
“唔!”临江闷哼了声,揉揉撞到的头。
而勉强撑住跌势的凤遥,右手掌心不经意抵在临江胸口。
他怔愣了下。
临江似乎也察觉了什么,困惑地回望他。
他没收回手,甚至,不晓得自己究竟想做什么,只觉贴在临江胸臆间的掌心微微发热,像是有什么在蠢动着,极熟悉地呼应着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唔……”临江想推开他,却使不出一丁点力气,胸口好热,像要融化一样。
不舒服。临江痛苦地喘息,整个人跌坐在地上,拉开凤遥的掌心,但是那股撕裂般的疼痛仍是没有消失,像是有什么就要冲出这个身体的禁锢
“凤遥!”随后寻来的孙旖旎见状,大惊失色地冲过去,挡在临江身前。“不要,凤遥!”
他从来不曾见她如此惊惶失措过。
凤遥垂眸俯视挡在临江身前紧抱不放的她,被她失去力道控制而拍开的手背,如今正隐隐作痛,那双他所熟悉的眼眸,不再是盛着对他满满的依恋,而是慌乱、乞求。
为了另一个男人慌乱,为了另一个男人,乞求他。
“拜托你,不要!他会死的……”她知道她没有资格要求这个,元灵丹本就是他的,但是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快?她都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失去他……
奇怪的是,这一刻凤遥竟然听见了。
听见她说,不想失去他。
她不想失去临江。
原来,那个能够让她挡在前方奋不顾身的人,不是只有他。他移开视线,不发一语地转身离开。
“凤——”
“不要跟过来,我暂时不想跟你说话。”他冷冷地将她斥离。他生气了。
虽然表情没有太多的变化,她就是知道,他非常、非常地生气!孙旖旎跪坐在地板上,动也不动。
他是主,她是仆,他若驱离她,她就不能造次。
该怎么办?好不容易才回到他身边,才没几天,她又惹怒他了……她完全没有立场为自己辩驳什么,是她害他失去元灵丹,落得今日下场,他也只是取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罢了,她一瞒再瞒、一拖再拖已是罪不可恕,现在还万般阻挠,连她都觉得自己很可恶!
可是、可是……
“旎旎……”感觉胸口紧窒的疼痛逐渐舒缓,临江顺了顺气,看向一旁失神呆坐的女子。
“不要哭。”耳边传来轻轻的安慰,临江碰了碰她面颊,她才惊觉自己泪流满面。
“我是不是很蠢?”她扯扯唇,试着如以往那般地笑,很简单的,她练习很久了,每次都做得到。
她笑得比哭还难看。
看她这样,连他都想哭了。
临江看了好难过,伸手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谁说的,你很聪明,比我聪明一百倍。”每次他有什么疑难杂症,都是她帮他的,在他心目中,她比任何人都还要厉害。
“是吗?”为了贪恋当下短哲的欢愉,一再欺瞒,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旦他得知真相,将会有多愤怒?届时,别说主仆,她连想见他一眼,都不可能了……
他会彻彻底底将她由生命中驱离。
饮鸩止渴,不蠢吗?
“临江,你知道吗?其实,我很怕……”轻不可闻的语调,颤抖地道出实言。
从寻着主子的第一天起,就怕极了。
他软软的、什么也不懂时,反而是她最快乐的时候,她还可以尽情陪伴在他身边,不用担心他的憎恨。
他开口,喊她第一声“旎旎”时,她吓到了,以为他什么都想起来了,惊恐地逃开,从此成了一年一会。
他六岁半那年的某一日清晨,他醒来时,一脸困惑地望她。“我们是什么关系?”
“我不是说了,主仆啊。”
“可是……”他顿了顿。“我作了奇怪的梦。”
她呼吸一窒。“什么……梦?”
“很多……”他试着形容梦中的场景,说到一半,脸庞红了红。“还做……奇怪的事情……主仆……应该不会做那种事……”
她与他距离愈近、生活愈密切,相合的气息会引领出他身为神的自觉,能力、记忆,一点一滴都无法再掩藏。
于是这一次,她在心慌意乱中,又一次地逃离。
等她能够由惊惶中沉淀情绪、有余力思考时,己经做出将他抛弃的混帐行为,伤害已然造成。
说到底,她其实自私又浑蛋,只想着自己的需要,从未替他想过,由神为人,人间历劫的他有多挫折无力……
她只是想着不要失去他,其他怎么样都无所谓,一年一会无所谓、被他埋怨也无所谓,只要他是人,她就还可以守在他身边……
她真的很怕,当他找回属于他的一切,她就什么都没有了。单凭她,根本追不上他的脚步……
临江从没见过她如此慌乱失常,总是笑着的脸庞像是没有什么能难倒她,从来不会这样眼泪掉不停,他手忙脚乱地拍抚她,一面看向凤遥离去的方向,原本困惑的眸子,逐渐转为了悟。
是——他吗?
那个人,就是旎旎寻了千年的对象?
除了她的主子,他想不出来还有谁能让她如此在意、如此伤心,一言一行都牵引着她的情绪……
他似乎……有一点点懂了。
第8章(1)
要她别来,她还真的就不来了!
当日历翻过第七张,凤遥清晨对着餐桌上空无一人的位子,分不清是在生谁的闷气。
孙旖旎没再来找他一起用餐了。
连着七天,他都是一个人孤单单地吃饭。
那天不让她跟来,只是不希望自己在情绪恶劣时,措词不当伤害了她,才要她别跟上来,独自冷静一会儿。
他承认,心里是有些不太愉快的感觉,一时之间无法接受在她心里有人比他更重要,她甚至为了保护那个人,拍开他的手,与他对峙。原来,他心胸并没有自己以为的开阔,能够淡然笑看一切,他也会斤斤计较、会想独占她全部的目光……
他苦笑。
既然等不到她来,他只好自行出门觅食。
大门一开,未曾预料会有一道娇楼身影抱膝蜷缩在他家门边,小小吓了他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