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情、寡义是他在世人口中得到的评价,他操纵着许多人的命,也背负许多唾弃他的声音,冷眼旁观的残忍,一身据傲的狂气,人们以为禇全真没有弱点,他是要人舔着其脚指头来膜拜的。
然,独活世上的痛又有谁了解?当年的一场森林浴火将他彻底毁灭,眼看着在火中一个个被烧焦的亲人,那些袖手旁观的人们是多么可恨,指指点点的讨论,慌忙捂着口鼻逃开,除了他的义父葛罗素博士,没有人伸出援手。
多年后的今天,他该有慈悲心肠吗?
不,他没有,因为他是禇全真。
午后五时五十分,夕阳余晖淡淡的映入室内,床铺上少女苍白的面容至此时总算有了点人类该有的血色。
这是一间湖蓝色系的少女房间,大块的墙面没有任何装饰品,显得空间很宽敞,落地窗推出去的小露台栽植着活色生香的玫瑰、海棠和凤仙,海岸线近在飓尺,映照在阳光下的粼粼海水,蔚蓝浅绿,碧海一望无际。
“小优,你看,”汪祭蔷兴匆匆的翻开手中五、六本相簿的其中一本,“我上个礼拜和凯蒂他们到美西玩了几天,累惨了,可是也好玩极了,哦,对了,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在狄斯耐乐园买的,这条发带很适合你哦!”
笑盈盈的从背包里拿出一条淡粉色发带,汪祭蔷那一头削薄又染了咖啡色的短发,展现着令人羡慕的青春活力。
“谢谢你,表姊。”弯起唇线,陆茉优恬淡的一笑,发带很美,但送给她这个垂死之际的人未免浪费,它的主人该是位更活泼健康的女孩才对。
“来,我帮你系上。”汪祭蔷没察觉到小表妹的感伤,径自替她挽起柔亮的发丝,为她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瞧,你多美呵!”望着婷婷的人儿,汪祭蔷由衷的赞叹一声。
她这位才刚满十七岁的小表妹,是家族里最小的成员,十三岁的时候就出落得纯净姣美,干干净净的五官,剪水双瞳,眉目如画,长年病痛的折磨使她原本就白皙过人的肌肤益加透明,也因此更惹人怜惜。
一双深瞳凝望着窗外,掩映出陆茉优落寞的脸孔,“表姊,答应我,我死了之后,你要常来家里走动,免得这里太过寂寞。”
闻言,汪祭蔷立即大惊失色,“哦!小优,你怎么这么说?你不会死,你这么年轻,又怎么会死呢?”
唉,上天太不公平了,赐予生命,赐予如花娇颜,却不赐予她活下去的权利,怎不教人怨总?
淡淡一笑,陆茉优扬起闲谈的语气,“我的身体我很清楚,就算神仙也救不了我。”
自小到大,在鬼门关前徘徊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曾经,她浑身冰冷,血压降到最低,曾经,她四肢抽搐得很不得一刀了断自己,也曾经,她无故失血,令所有的医生都宣布她活不过十七岁。
她真的懂什么叫死亡,因为她身历其境,深深的苦尝过。
她知道世间美好的事物太多,亲情与关怀她很幸运的拥有了,那一对为了她提早白了发的双亲令她心疼又愧疚,承欢膝下她这辈子是无线做到了,仅能在离开人间后,默默的在另一个国度里守护着挚爱她的双亲,守护着这个家。
而爱情与自己的子女对她来说,更是泡沫与幻影,她知道那是个永不会实现的梦,一个连明天都抓不住的人,又怎么有能力留住一段感情和孕育自己的子女呢?
“小忧,听我说,”汪祭蔷急切的握住她的手,试着说服,“阿姨和姨丈这次请的这位医生,他一定能治好你的病,不要绝望,不要放弃你自己,你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世界上的名医都已到过茉优岛,然而陆茉优还是得一死。”清冽的声音惯常保持着平稳的音调,没有一丝埋怨,她想,命,是天结的,终将归还给天。
“不、不、不,这次不同,相信我,这位神医一定救得了你!”汪祭蔷一连迭声的保证,眼中发出热烈的光芒。
陆茉优小巧的唇际浮起一抹温柔的笑,凝视着汪祭蔷,“表姊,这么多年了,你总是想尽办法来安慰我。”
“老天!我不是在安慰你啦!”汪祭蔷没辙的叹一口气,倏然又骨碌碌的转动眼珠子,似乎压抑不住一股极为兴奋的情绪,“小优,你不知道吗?轰动全球医界的少年神医禇全真就要来岛上了,名闻遐迩的十方烈焰你总知道吧,禇全真正是十方烈焰的一员,他从来不轻易救人,但若是他肯出手,就没有活不成的人,所以你呀,安心等着康复吧!”
“禇全真?”这个全然陌生的名字当真可以救得了自己?也罢,她不敢投以太多希望。
“你不知道?”汪祭蔷瞪直了眼睛,深深为小表妹的孤陋寡闻捶胸不已。
“他是位神医?”
“何止呀!”汪祭啬立即责无旁贷的挑起神化偶像的责任,如数家珍的道:“他十九岁第一次执刀,一举成名,名满天下,却一直神龙见尾不见首,要他现身,非重金礼聘不可,寻常人根本见不着他。”
低垂下眼睫,陆茉优轻轻叹息一声,“那么,这次的医药费一定很贵了?”
“唉唉,小优,你别傻了,只要你能痊愈,就算把这座岛拱手相让,姨丈和阿姨也绝对愿意!”
汪祭蔷连忙驱走表妹心里不必要的疙瘩,陆家虽不是首富,但也家财万贯,陆家仅有茉优这抹血脉,不救她,那些财富留来何用?
“表姊。”清晰的低唤一声,陆茉优用一双坦率而真诚的眼直视着汪祭蔷,“如果这次手术仍然无法救我,请你帮我劝劝我爸妈,要他们别再为我劳费心神,这么多年,我已经很知足了。”
汪祭蔷原本兴致勃勃的神情,一厂于转为困惑。
饶是陪伴了茉优这么久,她还是认为自己不了解这位小表妹,她沉静,纤细而敏感,少女该有的孩子气早被长年的病痛给消磨散尽,甚至有的时候,她觉得茉优比自己还成熟,越过死亡线,她似乎真的什么都不怕,也什么都看得清楚。
生来就感性热情的汪祭蔷瞬间红了眼圈,“小优,你这些话若让阿姨听到,她又要掉泪到天明了。”
陆茉优扬起睫毛来,故意用轻快的语气说:“那你就答应我,帮我好好尽点女儿的孝心,将来常来陪伴他们,好吗?”
“小优!”这席恍似交代遗言的话语,又让汪祭蔷默然了。
碧绿湛蓝的爱琴海,蓝白两色的简单美感,极端情懒的闲散情调,当火焰图腾的银色机身降落在邻近的一座小岛上时,正是夕阳缓缓西落时分,大小岛屿点点漂浮,海风吹拂,花卉既多又美,白色沙滩一览无遗,景色恍若仙境。
“太美了!”一下机舱,莫东署就贪婪的深吸一口海风,那模样就像个虔诚的岛屿膜拜者。
方雅浦爽朗的笑着,“是谁一直叨念看到这种荒岛来,不多带几箱干粮不可的呀?”
莫东署点了根烟,露出洁白健康的牙齿一笑,“这哪里是荒岛,简直像世外桃源,嗯,高鼻大眼,他们的人也长得挺不错嘛!”这人当真认为这里的人都该是土著似的。
爱琴海阳光充沛,地中海型的天气即使近黄昏仍然丽日当头,站久,会眼花的。
冷冷的扫了停机坪周围一眼,禇全真不甚满意的哼一声,“没人来接机?陆家人这么不懂待客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