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元让绝望地闭上眼。
但是马车并没有移动,依稀还能听见外头的高呼求救和咒骂声。
“搞什么?”卫将军皱起眉头,正打算再喊,车门忽然被用力地拉开,一道黝黑的身影一跃而上。
翁元让试图撑开早就模糊的双眼,想看清楚来人是谁,当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对上自己时,她再也忍不住哽咽。
是他呀!是山无陵呀!
“终于找到了。”山无陵的声音冰冷,但是态度和神情不再是以往那样冷漠自持,现在的他气得浑身发抖,如冰似火的眸子流露出杀人的光芒,锁定卫将军。
“不准过来!”即使是沙场老将,卫将军看见这强烈的杀意,仍有片刻感到恐惧,不过很快地反应过来,抓住翁元让,粗指再度扣住她留有淤黑指印的脖子,不用夺取任何武器,已经构成最大的威胁。
翁元让干哑的喉咙才刚吸入空气没多久,又被挤压,胸腔内剩余的气息化成呜咽。
“把她还给我,否则我会撕裂你的喉咙!”山无陵狠戾的嗓音带着狂怒,双眼被灼烈的火光燃烧得灿亮,而且凶狠。
卫将军意识到他说到做到,更不敢放开翁元让,作势面露惧色而松手,在山无陵的注意力转到翁元让身上时,用力踹开另一边的车门,将她像个破布娃娃般扯出马车。
“该死!”山无陵只捞到一截衣角,忿忿低咒,连忙跟进,在经过翁元敬的面前时,觑准了方向,一记手刀劈上她的后颈,将她击昏。
发现翁元敬也在,他便明白老曹说得没错,只是没想到内应并非山家人,而是翁氏,他自然不会放过翁元敬。
山无陵连憎恶的瞪视都懒得投注在翁元敬的身上,飞快跨出马车,在外头情况大乱之际,准确无误地看见身形庞大的卫将军,敏捷如豹地大步迈上前。
翁元让双脚着地被拖行,即使不断地踢动双腿,也追不上卫将军的快步,全身上下唯一被支撑的就是脖子上那只粗肥的巨掌,紧迫的疼痛逼得她不得不抬起双手抓抠卫将军的手,双眼因为缺氧而瞪得快掉出来。
山无陵更是心急如焚,浑身肌肉紧绷,连连挥开几个挡在面前的兵卒,没有费心去抢夺刀剑,因为从小就习惯了徒手搏倒敌人,现在只想亲手打断卫将军几颗门牙,感受骨头断裂的快意,才能消他心头之恨。
但是要抓住卫将军非常难,他狡猾地往人多的地方钻,企图闪躲后方山无陵的追捕,也成功地造成山无陵视线上的死角,好几次停下来,不知道应该往哪个方向前进。
这时,一枝厉响的羽箭在嘈杂声中窜起,射进卫将军的背部,也替山无陵指引了方向。
那是某个坐在马背上,东方氏派来的将军射的。
山无陵回给他一记感谢的眼神,飞快赶过去。
翁元让几度踉跄,绊住卫将军的速度,无力垂落的双手指缝间也充满剧烈挣扎后的血迹和皮肤,眼睛翻白,几乎晕死过去。
卫将军眼见带着她越来越麻烦,于是奋力一甩,把她高高地抛向远处。
“让儿!”急忙赶来,看见妻子像是没有生命的东西被随手一扔,山无陵呼吸一窒,胸口剧烈收缩,拼命往前一跃,努力伸长双手,就怕接不到她。
卫将军乘隙抢了匹马,朝夜色最浓的方向遁逃。
眼角余光瞥见下方有好多头盔和尖刀长矛,翁元让认定自己不是摔得粉身碎骨,就是叉在那些锋利的武器上痛苦而死,恐惧地紧闭双眼,连抱紧自己寻求安心都做不到,在身体被力道带到至高点后,等待着降落来临。
然而,她摔进一双坚强温暖的臂膀中。
熟悉的阳刚气息涌进鼻腔,翁元让来不及睁开眼,耳边就传来他不断感谢老天爷的喃喃细语,感受到那副解救她脱离危机、带来安稳的胸膛。
“没事了、没事了,我的让儿,有我在,你很安全……”山无陵颤抖地替她解开手上的绳索,一直重复差不多的话语,恐惧和暴怒的战栗从僵硬的身躯中涌遍两人。
以为自己接不住的那一刻,他吓得面容扭曲,全身血液冰冷,还以为自己的心会跟着她一起摔碎。
无陵……
她想出声,可是破碎的嗓子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皮也好重。
“嘘……什么都用不着说,睡一觉吧!你累了,我马上带你回家……”
翁元让感觉到丈夫不断地摸索自己的发丝和脸颊,安心像一种甜美的酣意席卷而来,之后他又说了什么,她也听不到了……
她知道自己正在昏睡中。
“会醒吧?”
“这……”
“你只要告诉我,她会不会醒?我并没有问何时醒。”
“会,夫人会醒的,只是……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我等!”
她听见山无陵暴躁的怒斥,和杂沓的脚步声,心想自己应该醒来,告诉丈夫不用担心,她好好的,只是有点累,醒不过来而已。
无陵啊……她在心里无力地呐喊丈夫的名字。
“别吵!”山无陵受够旁人焦急的纷乱步伐,厉声喝道:“够了!都给我出去!”
所有的人鱼贯离开,房间内很快的就剩下他浓重的喘息声、张扬的火气,以及紧绷的忧虑。
他得承认,自己真的吓坏了。
当第一眼见到脸色惨白对他哭泣的她时,他的心立刻感到一阵刺痛;当她脆弱地被抛起时,他真怀疑下一瞬在自己怀中的是体温渐渐流失的冰冷尸体,那一刻,他明白这个小女人对他有多么重要,重要到他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和她交换。
修长的指头好轻好轻地摩擦尚未恢复血色的秀容,她的身上有好几处淤青,脖子上那可怕的五指印更是提醒他当时有多么无能为力,才让她受到这么大的损伤。
闭上眼,画面浮现眼前,他的舌尖仿佛仍能尝到那种恐惧不安的滋味,而且永远都会记住自己可能无法救回她这条小命。
更何况她腹中还有他的孩子!
大夫说她因为遭遇重大变故而过于震惊,染了风寒,又有身孕,才会如此虚弱,幸好她的身体底子不差,只要好好的休息,就会醒来……问题是,她都睡了三天了呀!倘若无法吃下任何东西,他怀疑她真的会有力气醒来。
在她昏迷的这几天,他非得不断地确认她的鼻息,才能安心,夜晚时,甚至得抱着她方能入睡。
他几乎废寝忘食,也懒得去管那一夜的动乱,一心一意守在床前,深怕她再也醒不过来。
“让儿,我等你,多久都等……”山无陵搓着她不再红润且略微凹陷的脸颊,喃喃细语,“所以你一定要醒过来。”
那是阴雨直落的一天。
应该天亮的时辰,外头还是灰蒙蒙的,洒进房内的光线自然不多,还不断听见雨落在屋檐上的声音。
搂着娇小的人儿,意识到下雨时,山无陵的心情一阵抑郁,检查过翁元让,确定她还睡着,鼻息沉稳轻盈,他微微皱了皱眉头,替她调整更舒服的姿势,不打算起身,双眼一闭,又跌入黑暗之中。
这次,他做了梦。
梦见与现实中完全不同的干爽草地,洒满金色的阳光,把整片绿意染成一片光灿灿的草地海,随着风吹动,那么美好,悠闲。
第一个跃上脑海的念头是要带翁元让一起来,可惜她不在,于是他随意地走在这片温暖的金黄海波中,忽然听见身后有窸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