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浪漫这种东西,又不能当饭吃。
顾恒止反倒是大喜,他哈哈大笑,把徐洺芃倒给他的啤酒一饮而尽,抹开沾在嘴上的泡沫,忽然跟着正襟危坐,那使他本就沉毅好看的脸又显得更有男子气概几分,徐洺芃的心震动了下,还没搞清楚他要干么,就见他深深朝自己行了一个礼——
“我也是,以后请你多多指教。”
见他难得一本正经,徐洺芃本以为自己会忍俊不禁,但她没有。胸口那儿热烫烫的,有一股暖流汇聚,她问自己,她曾经被另一个男人如此放在心上,珍而重之地对待吗?
没有。
她眼睛蓦然产生一股酸,因为感动,还有一些其他的……也许是这十五年,她与这男人走过的岁月没白费。她又喝了口酒,藉此压制胸腔里那股强烈悸动。“好了,喝吧,祝我们结婚快乐。”
顾恒止一笑。“好。”
于是他们再叫了酒。在出社会之前,徐洺芃曾拉着顾恒止锻炼过自己的酒量,知道喝到哪里叫微醺,哪里叫烂醉,但眼前的男人似乎真的喝开了,一杯接一杯毫无节制,啤酒清酒有的没的混下去,尽管身体没倒,但离开居酒屋时整个人都还是茫的。
他一直笑,徐洺芃受不了地一边搀着他一边想掏钱付账,结果被他发软的手给制住。“不、不行……不可以让老婆、付、付钱……我、我来付……”结果他的手摸进口袋里掏出一张信用卡。“Ma、Master你们收吧?”
这小小居酒屋哪来的刷卡机?但店员看得出他醉了,只好苦笑地看向一旁比较清醒的徐洺芃,她也是一脸哭笑不得,但懒得跟醉鬼计较。“好,老婆就花老公的钱。”然后把自己的钱跟信用卡一并交给柜台,随即拿了张纸跟笔给这醉醺醺的男人,说:“老公,签字了。”
她一口一句老公老婆,喊得顾恒止心花都开了,他随手签了个鬼画符,忽然一个转身朝居酒屋内的客人嚷:“我要结婚了!这是我老婆!”
天!徐洺芃压根儿料不到他会来这招,本来就因酒精而有些微热的身子一下子烧起来,从脚跟红到耳根,店里的客人也大多喝醉了,一听就马上跟着举杯,齐齐祝贺。“好!祝福你们百年好合!”、“恭喜大哥大嫂永浴爱河!”
“谢谢大家!谢谢大家!”
“走了啦!”徐洺芃快晕倒,连忙拉着他离开。呜,这间居酒屋,她当真没勇气再来了!
走出店外,早春凉冷地空气使她不再因羞窘发烫,她瞅着眼前颤巍巍往前走的男人,想起刚才那个情景也觉得好笑,不禁大声笑了出来。
走在前面站立不稳的顾恒止听见她清脆的笑声,转过头来,夜路上,他一双醉眼倒映着一旁的街灯,像是燃了一把火。徐洺芃意识到他的视线,笑声倏止,迎着他如烈焰一般的灼灼注视。三月的春夜,四周温度宜人,她却被他看得浑身又发热起来。她不懂,他这是怎么了?
他开口。“我……”
“嗯?”
“我……”他嘴唇翕动,俊帅的五官在下一瞬陡然扭曲。“我想吐——”
“啥?”
来不及反应,他已只手撑在路边的墙上,呕吐了起来。
这悲惨壮烈的画面看得她一脸黑线,却没嫌恶。顾恒止长年身为业务,酒量可是禁得起考验的,一般他会喝到这般不知节制,只会有两种情况——一是太伤心,二是太开心。
不管是哪种原因,她都能理解。徐洺芃放任他吐,走进便利商店买了瓶矿泉水,沾湿了手帕,等他把胃清得差不多了,便上前替他擦拭嘴角的污渍,然后把水瓶递给他。“喏,先漱口,再喝点水。”
顾恒止抬脸,黑得发亮的眸就这么定在她蕴含着一丝无奈及宠溺地脸蛋上。她举止细腻温柔,却是重重撞击在他的心坎里。她不是第一次照顾喝醉的他,但过往两人身份不同,只是朋友。现在,他是她的未婚夫,可她态度始终没变,不因身份的变化而产生差异,她就像是一个吸水力极强的海绵,好像不论他是什么样子,她都可以接纳吸收。
他接过她手里的矿泉水喝下,却觉浑身温度不降反升,往前是走往她家的路,他走了这么多年,几乎每个礼拜都走,早对这条巷子知之甚详。徐洺芃搀扶着他,属于她身上那股甜柔的淡淡芬芳,舒缓了他酒醉吐过后显得浑浊的嗅觉。
一般男人要被女人这般扶持,肯定觉得很没面子,但徐洺芃不同,自己什么最烂的德行早被她瞧光了。还记得那是高二,他第一次跟人货真价实地打架,就是为了这个女人……
其实那时候,他就很喜欢她了。
高一时她刚从南部转来,有如黑炭的肤色搭上小男生一般的发型,总是受人嘲笑。她不懂流行,制服穿得标准但老土,女生也不愿意跟她牵扯在一块儿,她就那样单独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时不时看着窗外,偶尔,她会勾起那黝黑脸蛋上唯一称得上标致的嘴角,像是沉浸在属于自己的发现里。
班上同学拿她当笨蛋看,闲言闲语没少过,唯独他因好奇而跟着她的视线望去,不料竟看见一片湛亮得扎眼的漂亮天空,云朵立体得像是可以抓在手心,碧绿的叶随风飘动,而她则舒服地轻轻眯起了眼,短而中性的发迎风跳动着,刮搔在他的心窝上。
他喜欢看她。
那是一种非常平静宜人的感觉,每个青春期的男人都会觉得自己的身体里关了一只兽,每天冲撞着叫嚣不满。他也一样,但那种如被焖烧的火炉压着胸口的不快,只要看到她,就会不自觉地消散许多,仿佛只要在她的身边都是,嗅闻到的空气清新的。
结果高二分类组,他分明不擅文科,却鬼使神差地跟她选了同一路,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傻透了。
顾恒止不自觉笑了出来,徐洺芃在一旁看一头雾水。“你没事吧?”吐傻了?
“你记不记得高二的时候,我为你打了一架?”
他蓦然一问,她愣了下,立即一笑。“干么啊?突然提这个,要讨赏?”早隔了N百年了,现在来讨也太迟了吧!
顾恒止呵呵笑,徐洺芃高一的时候确实黒\不啦叽像个难民,但高二以后她头发长了、肤褪白了、四肢细瘦了,属于女孩儿的种种特征冒了出来,尽管穿着打扮还是土气,但那种甜美的气韵还是掩藏不住的。
班上几个本来看不起她的男同学纷纷换了目光,却又拉不下脸重新示好,故意用下三滥的方式惹她注意,其中最令他举得无聊及生气的,是有人拿了一封情书,一口咬定是她写的,在班上拿起来张贴传阅。
那是第一次,他看到一向秀气的徐洺芃气红了脸,小手紧握成拳,气得发抖。“那不是我写的!”
女孩子脸皮本来就薄,被人三番两次轻薄,徐洺芃气得眼角都渗出泪,那些男生看到她哭了,就像是看到肉的野狼,不但没因而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你就承认了吧!你喜欢某某某是不是?”
“没有!”她几乎用吼的了。
“哈哈,喜欢还不承认?徐洺芃喜欢某某某啦!”
“你们够了没?”下课打球回来就遇见这一幕的顾恒止也不知道哪里的火,他一把冲上前,把那人手里的信抢过来,哼一声。“拜托!字这么丑,徐洺芃还代表我们班参加过写字比赛,这一看就知道不是她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