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对她而言,是这么的不可思议,当管三国初初告知这件往事时,她第一时间原是无法想像,但末了,却发现那确实是可以合理解释一切。
姥姥的两次走火入魔都是发生在很久以前的事,第一回她没任何印象,但是第二回走火入魔,她印象深刻。
虽然不是发生在她身上,不过看到一个人突然缩小了整整一尺有余,因撕心裂肺的疼痛而哀号、胡言乱语,当中的痛苦不难体会。
可是,那些“不要了,成全你……我不要受这种活罪,我不要了……”的喃喃呓语,她过去一直无法理解,最后只能将这些突兀的话语归列为神智不表之下的梦呓而置之不理。
如果是因为与那老人之间的特殊感情,那么,一切都合理了。
合理的不只是这些黄梁梦语,也包含姥姥临死前的交代,要她有机会去看看持有令牌的霍大夫过得好不好。
那当下,其实她被请托的并不光光只是看看霍大夫过得好不好。
事实上,姥姥有一句“别惊扰他妻儿”的话才是重点,只是当下她不明白。
是因为惦着这位霍大夫,一边怕打扰他的生活,一边却又忍不住想像他是如何的一家和乐,所以才造成两回走火入魔?
所有教人不明白的事,因为那份感情而找到了彼此连结的脉络,但艳冠人还是不明白。
感情,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呢?
她极难想像收养她的姥姥,一个如此思路清明、行事果断的人,竟然会为情所困?
甚至还因此而走火入魔,忍受缩骨敛筋之痛……两次!
若真爱到愿意忍受走火入魔的折磨,那么只消走上一趟就能得知霍大夫终身示娶、依旧深爱着她的事实,又怎会落到抱憾终生、只能黄泉相见的结果呢?
“你说,明明想要的东西就在眼前,只要伸手就能拿到,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你会选择放弃,连伸手去取都不愿?”没回头,但艳冠人忽地开口问了。
她新结识的朋友——尚姗——正拎着两小壶偷藏了好一阵子的佳酿回来,没料到会有这问题,明显愣了一下。
“这问题……很难回答。”尚姗在长椅的另一侧坐下,递了一小壶珍藏的藏冬给新友,认真道:“得看想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才能推测答案的方向。”
艳冠人注意到她说的是答案的方向,而非答案。
尚姗耸耸肩说道:“人存在太多的面相,一个问题不只有一个答案,每个答案也并非绝对正确、不会改变。”
这种不带成见、对万事包容且开放的气度,不同于一般世俗女子,正是艳冠人欣赏她、愿意与之为友的主要原因。
更甚者,就是因为她有异于常人的气度,形于外又是一派好相处的性子,让艳冠人与其相处也觉得自在,是以在听及她正管理一座育儿园的事时,才会感兴趣而陪同前来。
也之所以,她才会跟尚姗在这儿……
“那么……”就因为对方是尚姗,让艳冠人难得地提问:“如果想要的,是一份感情呢?”
第8章(1)
小口品着藏冬的尚姗停顿了下。
她向来就不是容易被吓住的人,但这会儿还真有几分迟疑之色。
“感情?”尚姗问,好确定自个儿没听错了。
“男女之间的感情。”艳冠人冷淡神色如常,甚至面不改色地开启酒封,就好像此刻问的是天气好不好那般。
“哇呜。”尚姗小声地惊呼。
就像是反应不过来,只见她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好一会儿回过神之后,失笑道:“原来你不是全然不知情的嘛,我还以为三国还得再多努力一阵子,才会让你发现他的感情。”
艳冠人神色不变,即使尚姗这话对她而言十分突兀,可她一派的冷静,好像心里不存在任何疑问。
“以三国用尽心机、对你痴心一处的样子,我想只要你愿意接受他的感情,应该一切就水到渠成,不至于有什么大问题了。但依你方才的提问……”尚姗很认真地想了一想。“要演变到那地步,就不单只是你接受他,而是得有一定程度的情感分量,至少要看重他胜于自己的感受,才有可能发生。”
同等的情感,那两回的走火入魔让艳冠人相信,姥姥必是付出极深的情感才能忍受那些活罪。
但……她跟管三国之间?
这问题,倒教艳冠人仔细思索了起来。
“爱情,真是一个神秘的东西啊。”尚姗品着酒,想起自己,忍不住轻笑。“就好比我,原来是一心想云游四方,要不是在我侄儿身上栽了跟斗,哪会在这儿停下来?又哪会有这育儿园的存在?”
虽然彼此名分早早都已定下,看待对方都有点老夫老妻的意味了,但尚姗还是改不了占口头便宜的毛病,依然习惯用侄儿来唤尹水浒。
对于尚姗跟尹水浒之间的关系,艳冠人大抵是知道的。
虽然从来没见谁大声嚷嚷,喊着他爱她或是她也爱着他之类的激情行径,但管三国介绍这两人时的三言两语中,曾大致提到一些,再加上她亲眼所见,每当这两人在一起时,即使是互相取笑的时候,也有一种不需特别言喻、却水乳交融的氛围。
那就是……认定一个人的感情?
“其实这事差点真实发生在我跟侄儿身上。”尚姗回忆起一年多前的事,失笑道:“那时我一心以为侄儿心里悬着的是另有其人,所以决定远走他乡,好成全他的幸福。”
听闻着她的经历,艳冠人不自觉地将之与前人们的憾事给重叠上,为此而有些些的失神。
因为太在意,因为太希望对方能幸福无忧,所以自己的感觉就无所谓了?
感情这玩意儿……真是太神秘难测了!
“不对!”像是想到了什么,前一刻还陷在回忆而失笑尚姗突然感到不对,狐疑道:“三国虽然待人亲切友好,可除了你之外,他从来没有对其他姑娘动心的先例。”
艳冠人没有任何回应,只是轻轻晃着手中的酒壶,感受壶中液体的流动。
她得承认,虽然还搞不清楚什么是感情,但听尚姗这么说,感觉还不错,让她心情颇好。
“所以基于如此,你应该也不至于有机会产生‘成全他、让他幸福’的误会,要是没这可能性,唔……”尚姗因为醒悟到某事而停顿了下,她一脸无辜的看向艳冠人,非常客气、异常有礼的请教道:“你一开始提出的问题,其实指的并非你跟三国?”
“不是。”相异于问题的含蓄与迟疑,艳冠人答案甚是简明。
忽地,没人再开口,两人之间充斥着奇异的沉默。
尚姗虽致力让神色同样冷静,甚至还能小口地喝着酒,就好像方才没对着正主儿一语道破管三国的单恋似的。
但心里头的罪恶感却骗不了自己。
糗了,这下该糟了。
艳冠人得承认,看尚姗尴尬的样子还颇有趣的,但那程度,还远远比不上回管三国住处时,发现醉态可掬的他来得迷人。
她当然不会知道,当她与尚姗待在育儿园时,这几个人在外头都做了些什么,但是从金平与尹水浒送人回来的行径来看,她可以合理推论,这几人应该聚在一起谈了些什么。
金平与尹水浒,艳冠人自然是识得这两人。
管三国先前也曾为她介绍过的,如同他对她介绍尚姗那般,她知他们是管三国情同手足的朋友,仅止于此,她对他们并无任何喜恶或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