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亲口对我说的,信或不信,自然是由菊夫人决定。”福浅荷盈盈一笑,对自己说的话能如此轻易的让东菊篱痛彻心扉,感到满意。
就是要死,她也不会让这些始作俑者死得太痛快,若不折磨东菊篱,她如何有为父报仇的快意?
“现在,所有参与的人都得死。”福浅荷伸手,迎出血溅全身的兄长福拾翠,“我要万俟氏家破人亡。”
匆促间,东菊篱感觉自己被人从地上拖起,憔悴的回眸,见到一手促成的虎穷追在后,也见到有万俟懿的世界一幕幕和血纷飞。
一个倒了,两个倒了,三个倒了……渐渐都倒了,然后她也倒了,只剩空洞的眼还固执的映着残留的荣光和分离。
懿哥,别了,小菊先走。
……勿念。
万俟非带着剩余的炎阳帮众从只剩下血和尸体的祖宅仓皇逃出,回到万俟家退守的小城,第一次见到弟弟垂落脑袋,主位上的身影散发出浓浓的绝望。
万俟懿没有哭……当然,再也笑不出来。
“开门,把金岳十八家的盟军人马和炎阳帮悄悄的送出城。”他沉静的开口,“回去后就当作什么也不知道,这是懿最后能为大家做的事。”
家族兵变,他怎么也算不到养虎为患。
失势了……马上会有更强大的敌人来穷追猛打,身为商人,他只求牺牲降至最低。
其他的,也无能为力了。
“懿,家里……”万俟非一身狼狈。
“慢,按住我。”万俟懿打断他的话,沉着的强忍着感觉。
厅内,众将无语,也动不了。
“我说,抓住我,求求你们。”冷静的声音中有一丝崩溃。
身披战甲的将领们面面相觑,踏出理解的沉重步伐,来到主子的身边。
“不够,再来。”万俟懿让五、六名彪形大汉按住自己,才看向兄长,“说。”
万俟非五官扭曲,悲痛的说:“福家兄妹往家里去,现在……”
未几,厅内传来震天价响的悲怆哭吼。
更多将领上前,压住落下男儿泪、痛泣嘶鸣的主子,也纷纷含泪低泣。
“我找不到小菊……”万俟非亦难以忍受,泪水夺眶而出。
又是声声哀咆,小城内弥漫着肃穆哀戚,厅内人人落泪。
“压紧我!”万俟懿泪流满面,还是命令。
家破了……才知道自己胡混了这么多年,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贪婪的奸恶之事,结果不只家族,连心爱的女人也保不住。
当他问,还剩下什么?
回应的却是一屋子的男儿泪……
那一天,万俟家陨落了。
第6章(1)
“欸!官爷,你这样,咱们怎么做生意啊?”
“废话少说,举凡和万俟家有关联的,都得搜。”
“咱们老早和万俟家脱离关系啦!”
“这是主上亲自下诏的命令,谁敢反抗,就有叛君之嫌。”
年关方过,金岳无主,却有大批少阴官兵进驻,他们一一审查万俟家留下的七街八十铺,且连金岳十八家商贾都不放过,抓了许多人问讯,如此大阵仗,自然也引来许多百姓围观。
“真是过分,明明万俟家都被灭了,人家也早和万俟家没关联,还要抓……”
“听说大部分是有去无回啊!”
“看来万俟家的主事者还没被抓到,才会如此大动作。”
“不过这么说来,东家倒是挺安稳的。”
“你不知道吗?全天下的人都在传啊!东菊篱是灭了万俟家的元凶,听说在万俟家一夕间被赶尽杀绝之前,她就被万俟懿休了,所以才会逃过那一劫。”
“这还真奇怪,又说她是元凶,又说她逃过一劫,自相矛盾啊!”
“谁知道呢?传言本来就有很多版本,谁都有自己相信的,融合在一起,就乱七八糟啦!”那人刻意压低声音,“不过东家倒是名正言顺的接收了万俟家留下的产业,而且不被追查,那些官爷可都对东家很礼遇。”
“毕竟东家现在势力可大了。”
“难怪那天我听我家铺子的掌柜在庆幸他早日投靠东家之下。是说,东家现在的主事者是谁啊?”
“东廷蔚吧!听说东菊篱在被万俟懿休了之后,就疯了。”
“对耶!我也听说她现在被关在东家最深的别院内,不让人见,也不见人。”
“唉,真是不幸啊!也许不到名满天下,她可曾是金岳数一数二的商人,真是可惜了……”
“是啊!去年真是多事之秋。”
街头巷尾的居民无限唏嘘的谈论一代诸候家族的兴衰,越提越感叹。
当年万俟家在商场上叱吒风云,今日铺子却是一家一家的关,或是转手让人,风光不再,只落得口实。
如今金岳景色依旧,私底下面目全非。
“小菊呢?今天吃了没?”东廷蔚刚应付完少阴来的官兵,回过头问的就是如今臭名满天下的女儿。
尽管世人都说是她在背后用计毁了万俟家,并让娘家取代其在金岳不可动摇的地位,实在是狼子野心,又说她是因为不满万俟懿休妻,颜面无光才教训他,只是手下不小心太超过,弄得万俟氏家破人亡……
然而,无论真相是什么,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啊!
回想当日从炎阳帮头子徐离手中接过身受致命刀伤的女儿时,他这个做爹的真是心疼。
怎料回到家中,伤也还没养好,她一口饭也不吃,水也得靠人灌才勉强喝下去,简直是想逼自己上绝路。
“没有,小姐只是坐在那里,动也不动。”家仆这么回答。
“哭了没?”东廷蔚又问。
“没有,小姐连一句话都不说。”
那就是疯了。东廷蔚忖度。
外边的人都在说东菊篱疯了,所以他才把她关着,殊不知关着她,只是为了保护她。
福家兄妹若是知道她还好好的活着,一定会再度下手,所以他便有意无意的让外人以为女儿已发疯,以保护她……但是,现在他也怀疑女儿早就疯癫。
东廷蔚挥挥手,摒退家仆,来到女儿的房间,果真看见她呆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
端起桌上的碗,拖了张椅子来到女儿的面前坐下,他舀了一匙肉粥,送到她的唇边,轻声哄道:“小菊,吃点东西吧!别和自己过不去。”
干涩的眸子徐缓的转动,渐渐映出老父的影子,月余来,她第一次对他摇头。
东廷蔚叹了口气。他实在不想每餐都让人撬开女儿的嘴强灌呀!
“爹……”忽然,她吐出一个字,声音低哑。
听见女儿终于肯说话,他喜上眉梢,连忙询问,“怎么?想吃什么吗?快告诉爹,爹让人去准备。”
东菊篱停顿了一会儿,又摇摇脑袋。
“至少吃了这碗肉粥吧!吃下去,伤会好得快些。”那砍在胸腹的刀伤极深,她的反应却像是没事的人,这才真教人害怕。
怕她痛也不喊,什么时候两眼一合,就要他白发人送黑发人,怎么成?
“爹……懿哥呢?”她哑着嗓子问。
东廷蔚老脸一凝,“别再提那个浑小子!他早就不要你了!”虽然万俟懿生死未卜,但是他的休书已经送到他手中。
“不会的……”她虚弱的摇头,拒绝接受,“我不相信,懿哥不会爱浅荷多过我的……我不相信,懿哥不会对我说出后悔……”
看着女儿一手抱着头,神情麻木,喃喃自语,他更是气那个伤了女儿至深的人。
明明福浅荷才是仇家,万俟懿为何要把过错都推到女儿身上?
“小菊,认清事实,他是真的不要你了。”东廷蔚明白,长痛不如短痛,于是把始终带在身上的休书交给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