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的分析能力不是太好。我很乐意帮助你,把那男人的资料寄给我,由我来帮你做这件事情。
最后,给你机会,三天内寄信给我,如果你真的忙到没时间说废话,打四个字——哥,我很好,寄给我、让我安心。
哥 默恩
他承认自己是小人,才告诉她要好好珍惜手边的幸福,下一封信又否决那个幸福的真实性。
他嫉妒那个男人,相当嫉妒,他以为自己的度量大到可以微笑退出,没想到,他一下子推翻自己的大度量。
他很糟糕,如果存艾真把资料交到了他手上,他想,他一定不会给对方及格分数。
前几封信,他几乎重复着同样的内容,要存艾给他回信,要她多讲讲关于那个男人的事情,恐吓她再不写信,就缩减帐户里的金额,顶多再勉强挤出一些事务所里的事来充字数。但明眼人一看,自然看得出来,他翻来覆去,强调的是同样的东西。
后面两封就简单得多了,三行解决,他省去琐碎废话,直接告诉她,我给你几天时间,几天不写信,我就杀到美国去。
他郑重恐吓了,但,她仍然没回信。
于是,他开始安排工作,计划排出空档时间,跑一趟美国。
在订机票之前,他要先打电话给储阿姨,必须先搞清楚存艾到底在忙什么事,如果她是忙着谈恋爱……按数字键的右手停住。如果真是呢?他还要风风火火的赶去?
说不出口的疼痛在心上抽了抽,鞭笞了他的神经,不知道哪里吹来的风,让他的冷透进骨头里,他的眉心蹙起川形竖纹。嘴巴轻易出口的祝福,在没人的地方突显出沉重,他是心口不一的男人。
电话来挂回去,秘书拨了内线进来。“老板,有位唐先生找你……”她顿了顿后,又补上一句,“唐先生说他是储存艾小姐的哥哥。”
像触电般,手上的话筒叩一声掉落玻璃桌面,不明所以地,不安大量倾入。唐既理,他知道,他是给存艾送苹果的哥哥。
“请唐先生进来。”
默恩把电脑关上,端正坐姿。
门打开,唐既理笔直走到他面前,他起身,伸手交握。
“你好,我是唐既理,存艾的哥哥。”
“你好,我是吕默恩。”
客气寒暄中,两个男人互相打量对方,唐既理是个混血儿,长得相当好看,浓眉大眼,顶着一头棕色微卷头发,他属于阳光男孩,存艾说过,他是会计师,优秀而有才华,会唱歌、会作词作曲,在存艾失眠的夜晚,他会拿起吉他,在床边为她歌唱。
所以,是他?他是存艾口里那个分离不开的男人。
如果是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他该不该试着放手?
下意识地,默恩的眉头皱起。“请坐。”
“谢谢。”
唐既理把袋子往他桌上放,他认出来了,那是存艾的袋子,一个浅灰色的环保袋,她去参加活动送的,她很喜欢这个袋子,常常提着它四处走。
就这样,他们谁都不说话,好像怕谁先开口,就输掉这场竞赛。
唐既理望着默恩。对方是个谨慎的男人,在十六个小时的飞行中,他模拟过许多种开场白,却始终找不到一个不伤害对方的说法,存艾交给他的任务太困难,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之外。
“吕先生,你有话想问我吗?”
“我应该问唐先生什么事?”他是律师,未抓到对方的漏洞前,绝不亮出自己的底牌。
唉,和律师交手很累。“你后面写给存艾的那七封信,我看过了。”
果然是他!存艾连信都给他看了,两人的关系怎会是普通一般。苦涩一笑,默恩提醒自己别失态。
“我考虑过给你回信,但……我觉得,应该当面告诉你,会比较好。”
“好,请说。”
他的心在猛烈撞击,付度中的事情将要从对方口里说出,他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态度面对,只能冷静再冷静。
“事实上,存艾后面那几封信,都是我帮她回的,应该是从……她到瑞士玩那封吧,也许你已经注意到,存艾的笔迹不大一样,我模仿得不是十分像。”
错,他没注意到,如果是模仿,那他做得太好了。
“为什么是你回?”默恩神情冷肃,失望在眉间扩散。
“因为那个时候,存艾拿笔写字已经有点困难了,她写的字,大概有……”他举起右手,用大拇指和食指圈出一个直径一公分大的圆。“这么大,所以她口述、我帮她写。”
“说清楚,什么叫做拿笔写字有困难?”他隐约嗅出不对劲。
唐既理停了好半晌,才再度开口说:“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会让你难以接受,很抱歉我们不告诉你真相,但这是存艾的心愿,也请相信我,这两年,我们全家都很难熬。”
默恩的呼吸急迫起来,好像有个天大的阴谋笼罩住他,他可以从对方的话语里面挑出一大堆问题,但他不说,生怕挑破,那个阴谋会压得他无法逃避。
“那年,你在医院碰见存艾,存艾告诉你,她的脑袋生病了。她没骗你,那个病叫做小脑萎缩症,存艾的外公、舅舅和大姨都是因为这个病去世的。
这也是存艾的母亲决定生下存艾的原因,她太孤独了,她害怕病发的时候,一个人静静死去,这个病走到最后……很折磨人的,于是,她生下存艾,两人相依为命,曰子久了,阿姨以为她们双双遴逃过这个病的诅咒,没想到阿姨逃过,存艾并没有。
存艾捉过,如果那年你告诉她,留下吧,我们来当杨过和小龙女时,那她会不顾一切、自私留下,即使这将让爱她的哥备受折磨,她都要睁着眼睛,陪你到最后一刻。但你没有,你的信仰、你的道德将她推开了,她告诉我,你的天主不准她过度自私。”
“什么叫做小脑萎缩症?”他的手莫名其妙发抖,抖得自己几乎控制不住。
“那是种遗传性疾病,由母体夹带遗传基因,这个病的一开始,患者会控制不好肢体,会摔倒、会没办法夹菜、写字,慢慢地,没办法行动、说话,也没办法进食……直到没办法呼吸。那是种让人绝望的病症,它不会慢慢走向恢复痊愈,而是一步步迈向死亡,有人从病发到去世甚至拖上十几、二十年的时间。”
所以存艾常常摔倒,不是高跟鞋惹的祸?所以他叨念她,“摔倒时要用手撑着地,怎么可以让下巴直接落地,万一咬到舌头怎么办?”时,不是她不要做,而是她无法做到?
“不对,她生病了,怎么还能到世界各地旅游?”默恩反驳。
“她骗你的,为了让你安心,她让阿姨每个月从你的户头里领一部份现金,放到另一个户头里,假装自己真的到了那些国家,事实上,她整天都待在房间里,看着旅游网站、看着窗外天空,用想像力旅行。
“存艾告诉我,这个病只能控制她的身体,不能控制她的灵魂,她的灵魂去了法国、英国、日本、瑞士,她每走过一个国家,就迫不及待要和你分享。
她说我哥啊,除了赚钱,不懂得享受生命,你要帮我说说他,别让他当一辈子的赚钱机器。”
“她骗我的?这家伙。”默恩拳头紧握。她生病了,这么重大的事情,怎么可以骗他!
“她骗你的事还有一件。”
“哪一件?”
“她告诉你,她有个生命共同体,再大的力量都无法将他们分开,他们注定要一起走到生命终点站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