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恼怒地按了几分钟门铃,始终没有回应,他拿出手机拨了她的号码,电话一接通,他语气不善。“为什么不下来开门?”
“我……不在家呀。”何昀昀语声甚轻,怕被听见似的。
“不在家?”很好,他倒想看看究竟是他猜错了,还是她在骗他。“那你到底在哪里?”
“我……”她迟疑了下。“我、我回我家,跟爸爸妈妈在一起,不是跟你说过了,你忘了吗?”
“把你家地址给我,我现在马、上、去、找、你。”他瞪着面前那扇紧闭的不锈钢门。
吞吞吐吐,反应迟疑,她根本就在骗他!
“不、不用了……你刚到台湾吗?很累吧,先好好休息,我回去了再打电话给你。”她微慌地说。
“你会打给我吗?”他哼笑了声,声嗓微凉。
“会……呀,当然会打给你。”何昀昀笑得心虚。
“不,比起通电话,我比较想见到你,我看我干脆等你好了,就在你家楼下等你回来。”
“可是,我没那么快回去。”
“那我就等到你回来,你什么时候让我见到你,我就什么时候回家。”他几乎是咬牙地说。
“叶磊……”她声嗓软软,藏了委屈。
“干嘛?”他口吻甚凶。
“我、我……我好想见你……”她想,他应该知道她的事了,都闹上新闻了,就算他刚回国,也能从报纸或电视上得知。
“那你就下来开门让我上去啊!”他对着手机低吼,但一思及她软软又含着浓重鼻音的声音,他缓了语气。“你开门,有什么事我们都可以商量,我会陪你,不要莫名其妙就拒绝我。”
说完,他没听见她说话,倒是听到响亮又急促的脚步声,然后铁门拉开了,不锈钢门也打开了。他看着她,合上手机盖。
她散着一头长发,身上是一件灰色的运动棉长衫,脚下踩着一双蝴蝶结夹脚凉鞋,模样有些狼狈,感觉好像瘦了些,镜片后的一双大眼慌转着,像在注意四周走动的人物。
“你看什么?”他随着她的视线,并未看见有什么人靠近。
“看有没有记者。”何昀昀把手机放进口袋,随即拉着他进门。
她神情憔悴中透着紧张的模样让他心疼,他看着她有些神经兮兮的举动,低低开口:“你在怕什么?”
何昀昀身躯微颤了下,转身看他,那双明亮的大眼少了以往的精神,显得空幽幽的。“我……我怕记者来找我。”恐惧一出口,就一发不可收拾,她突然张臂搂住他腰身,小脸靠在他肩窝。“叶……叶磊……”然后她呜地一声,放声哭了。
她哭得好伤心,哭得好委屈,涕泪纵横,一发不可收拾,把他衬衫哭湿一片。
叶磊没说话,只是让她抱着他流泪,她的泪温温热热,渗进他的肌肤,他感觉肩颈留有一片她湿濡的伤心。
“好点了吗?”待她啜泣声渐弱,他轻握她哭得一颤一颤的巧肩,将她稍推离自己。他低脸看她,拿掉她歪歪斜斜的眼镜,用两手拇指指腹,轮流抹掉她颊上的泪。“上楼谈谈?”
她睫翼闪动一层亮光,抬睫看他时,挂在长睫上的湿泪又滚了下来,她抬指揩去,点点头。
离开他怀抱,她拿回眼镜戴上,然后上楼,回到三楼屋里时,才觑见身后的他拖着行李箱。
她看着那个行李箱,微讶询问:“你、你还没回家?”
看了她一眼,他把行李箱拖到角落,再回到她面前。“你这样子我怎么能先回家?”知道她出了这样的事,他只想赶快见到她,“你这几日都没去学校了?”
“我请假。”她摇摇头,眼泪又飞坠。
“不要哭,事情发生了就要想办法解决,你不跟我说,也不见我,是打算连我一起躲,像躲记者一样吗?”
她又摇头,两行泪顺着脸颊滑到她下巴,一颗颗地掉落。
叶磊叹了口气,决定先弄沾楚小情的来龙去脉。“报纸写的那些和我听到的那些,我都不管,现在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她眼眸慌转,胸口起伏明显,欲言又止。
见她面露慌色,他咽了声,张臂拥住她。“怕什么?我会害你吗?”
她偎着他,耳膜深处是他沉笃的心跳声,奇异地稳了她的心神。
她呵了口气,淡淡开口:“我只是告诉那个学生,唱歌不能用吼的,会伤害喉咙,他说他们家说话都是那样吼来吼去,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国骂。我看其他同学有的害怕,有的说要和导师说,他就又开始辱骂那些同学。为了制止他,我只好告诉他,要他罚写“尊重师长,友爱同学”,然后……然后……”她顿住了,因为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她让学生羞愧到去撞墙。
“然后我猜,那个学生回去加油添醋一番,遇上宠儿子而自己也想打知名度的家长,所以就演变成你羞辱学生,让他羞愧到用撞墙来释放他的压力。家长因为想要參选,干脆把事情闹大。”
“也许……是吧。”她耸耸肩,苦笑了声。“我也是听学校老师说家长会长想要选市民代表,我才知道的。其实家长会长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对我了,上次他的孩子上课不专心被我点名,事后就打电话给校长,校长碍于经费问题也不敢得罪他,只能要我对那个孩子睁只眼、闭只眼。还有那个孩子常写一些不堪入目的字条,塞在我的手提袋里,我已经尽可能闪避了,还是发生这种事。”
“所以那对父子是恶霸惯了。”叶磊不以为然,又哼道:“你们校长真没有魄力,这次难道也任着对方欺负你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对方要提出告诉,我什么事也没做,偏偏要面对这种事,我都不知道正义和公理到底在哪里了,难怪有愈来愈多的老师都对学生采放任态度,大家为了生存下去,根本不敢得罪学生,因为现在的家长动不动就要把事情闹上媒体,动不动就要告老师……有时候真觉得心力交瘁,我以为当老师是很单纯美好的,接触之后才知道老师只是表面光鲜亮丽而已。
这件事情发生到现在,我还不敢让我爸妈知道,爸爸有打电话给我,我骗他那只是同校的一位同姓的老师,谁想得到教个学生会教到面临将被学生家长提告的情况。”小时候的梦想就是长大要当老师,没想到她的梦想也会有这么黑暗的一面。
“你没有错,不是每个家长都这么恶劣,这事情一定会有解决的方法,你问过我大哥吗?”他松开手臂,看着她。
“没有,他有打电话给我,可是我没接,这几天除了你和我爸妈的电话之外,我谁的电话都没接。”她的镜片被她的眼泪弄得模糊一片,她拿下眼镜,睁着红红的眼睛看他。
“让我大哥处理吧,他对这方面毕竟是专业,懂得比我们多,让他出面相对方谈比较恰当。”他长指拂开黏在她颊上的湿湿的发。“哭成这样,不知道的人以为我凌虐你,你去洗个脸,我打电话跟大哥商量一下。”
他那罕有的低柔语调让她心窝发烫,她握住他要离开的手指,恋恋不舍的。
原来,自己已经这么在意他,在意到一见到他,就再也忍不住堆积多日的委屈和无助,非要对他倾吐不可。
而令她意外的,是他的聆听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