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程规画得很好,我玩得相当尽兴,虽然没有熟人同行,但我是那种随遇而安、自爽型人物,就算同房的女生很讨人厌,就算导游身上的香水味会让我打喷嚏,也丝毫没有影响我的旅游兴致。
就这样,前五天的紫禁城、景山公园、长城、颐和圆……每个点,都在我脑袋里面留下深刻印象。尤其是登长城那天,天空飘了点雨,浓厚的乌云压得老低,层层迭迭,像拨不开的灰色棉絮,从长城上向四周望去,那一片壮阔的绿,让我有了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悲壮胸襟。
旅游最后一天的行程不多,早上要参观天坛,中午吃过名闻遐迩的北平烤鸭之后,就要整装到机场。
问题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相信吗?和我同房的讨厌女生竟然没叫我起床,而我也没听见MorningCall的声音,肯定是她把铃响给按掉了。
昨晚,我翻来覆去睡不好,老是有一些片片段段的陌生场景跳入梦境,一双眼睛、一个男人、一枝没带钩的鱼竿、一种莫名心悸……醒醒睡睡,落寞的眼神、孤傲的身影充斥在我脑海间……
“……我学会,不争只会比争更惨,而且要争就要争到赢。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哥手段用尽,不能看他一步步扩大自己的势力……”
沉重的语调在耳边反复回荡着,我不懂这些话的意思,只是觉得心沉甸甸,说不出的难受。
当我终于醒来,竟发现手表的指针不偏不倚压在十点钟方向!跳下床,我在房间里绕了一圈,发现同房女生早就不见人影,她的东西收拾得干干净净,而我的行李却还乱成一团。
不会吧,我被放鸽子了?现在是晚上十点还是早上十点?我用力扯开窗帘,天空是亮的、马路上车潮汹涌,所以是……早上十点……
轰!完了、完了、完了,昨天导游说七点半要集合,他们已经出发了吧?!恐慌在胸口撞击,我拚命喊完蛋,被丢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会不会死得很惨?会不会出现两个公安,诬赖我跳机,说我打算偷渡大陆当台妹?会不会下一秒钟,人蛇集团敲门,鼓吹大陆同胞爱用台湾货?
我急得跳脚、急得破口大骂,该死的导游,这么不负责任,我一定要向观光协会投诉,告她把旅客留在异乡,这条罪一定会让她被判终生监禁!我还要找立法委员开记者会,公布旅行社的名字,让他们在经济不景气的时代里,雪上加霜、风雨飘摇……
我把该骂的骂过、该跳的跳完,用昨天买的矿泉水咕噜咕噜填满肚子之后,终于能冷静下来思考。坐到梳妆台前,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挤出笑意,也努力挤出一百个“没关系”的理由。
白痴哦,怕什么?这里的人说中文,又不是拉丁文,语言能通,就什么都通了。何况我口袋里还有人民币,包包里有新买的北京指南。
啊,对,机票、护照咧?我把护照和机票统统拿出来,一一摊在床上,越看越安心。
很好、很好,统统都在,我只要把行李整理好,跳上出租车,司机就会把我安全地送到机场。然后,上飞机、下飞机,回到温暖的台湾宝岛,不到几个小时,我又可以到处听见热情的政客在喊爱台湾啦!最大的损失了不起是北平烤鸭和天坛,没事嘛!
等我的两条腿平安站在台北盆地之后,再来搞投诉,要是旅行社不理,就买两箱鸡蛋,蛋洗旅行社,闹闹闹,闹个天翻地覆,说不定不但能把旅费拿回来,还可以小赚一笔红包费。
想到这里,心平气定,我那副淡然自在的轻松模样又回来了。进浴室,刷牙洗脸的时候,我甚至能展开美妙的歌喉,松弛紧绷的神经。
但要是当时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的话,我一定不会唱“被风吹过的夏天”,而会改唱“北极星的眼泪”……
第二章 时空交错
背起装满行李的黑色包包,我一身轻快T恤、牛仔裤和长袖白外套,头绑马尾、脚踩过季NIKE。都不是特贵的名牌货,但对出国旅游来说很适合,好走好跳,而且就算大脑没带好,丢东落西,东西掉在异乡,也不会心疼懊恼得想去撞墙。
我走出饭店,想要招一部出租车直攻机场,搭乘下午两点半的飞机。可是怪的是,等了老半天,竟然等不到半部出租车。昨天晚上进饭店的时候,明明还看见出租车大排长龙的啊!
算了,走几步路运动运动也不坏,最近吃的都是名厨佳馔、宫廷点心,腰间恐怕悄悄增胖好几吋。何况,再利用机会多看看这个老北京,用眼睛对它做最后巡礼也不错,下次再来,不知道是民国几年几月几日了。
昂首阔步,我帅帅地戴起耳机,打开MP4,一面哼着林俊杰的江南一面往前走。
“不懂怎么表现温柔的我们,还以为殉情只是古老的传言,离愁能有多痛,痛有多浓,当梦被埋在江南烟雨中,心碎了才懂……”
我嘴巴唱得很爽,可是越走却越觉得不对劲,我几时走进这条不知名的巷弄里?身边的景物很面生……不行,这里肯定叫不到出租车!
我把行李背紧、加快脚步,果然一拐二拐,我走到大街啦!可是……
揉揉眼睛,再看清楚四周,我随即被定身了。
“热呼呼的包子,一个两文钱……”讲话的是个穿灰布衣的古代人。
“姑娘,来看看这绣荷包……”拿荷包的是个穿着长袍、梳着发髻的中年妇女。
这、这……我的嘴角抖两下,硬着脖子往前走。这条街、这些建筑物、这些人,未免太古色古香了!街上熙来攘往,车水马龙,喧扰的小贩热情招呼,一股浓浓的古韵与繁华气息围绕在身旁。满街的男男女女都穿着古代服饰,男的穿深衣、布衫、袄子,腰围角带、系腰,头戴凉巾,女的身穿长裙、衫子,头戴牙梳、顶叉。
这些打扮,怎么看怎么奇怪,但我对中国历史不熟,认不出这是哪一代的服装……喔,胃阵阵抽痛。而我的闯入对来来往往的人们而言一样很突兀,他们眼底的惊讶与怀疑不会比我少。
我会不会是走进了某个影城,恰巧碰到人家正在拍某出古装年度大剧?如果是的话……
伸长脖子,我张大眼睛仔细在四周寻找,想说至少会找到几部摄影机,还有几个灯光师、导演之类的工作人员,可找了半天,除了找到更多双诧异狐疑的眼光之外,一无所获。
好吧,不是拍片现场,那么是……喔,是观光街,为吸引各国观光客,故意弄成古意盎然的街道,刺激消费!
但我在三秒钟内推翻了这个想法,如果这里是观光街,不可能看来看去只看得到我这个观光客,而且他们盯住我的目光,也不会是这种看团团圆圆的“观赏式眼神”。
呼……脑子乱,心更乱。
“小姐,苹儿终于找到您了!”一阵带着些微硬咽的惊喜呼声传来。
我回头,立刻有人扯住我的袖子。
视线往上调整,一张可爱的粉红色圆脸映入眼帘,那是个俏生生的少女,她一边抹泪、一边殷切地望住我的脸。她梳着丫头髻,身穿粉色长衫外罩青绸掐牙背心,看起来年纪很小,约莫十三、四岁。
“你认识我?”我指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