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记了?“五天后她们若来拆线,通知我一声。”他交代着,然后再次低首看了看女童的资料。
陈以安。他记住这对陈姓姊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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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两个月的筹划准备后,诊所选在周六开幕,这两个月来回医院看诊和监看诊所施工进度,再怎么辛苦也是让他完成了开业心愿。
黎础又站在诊所门口,送走双亲和弟弟妹妹后,他欲转身踏进诊所,又见妹妹折返回来。
“怎么啦?!”他笑睇眼前身形娇小的小妹妹。都已经念护专了,感觉还是没怎么长大啊。
“你应该像大部分开业医师那样,办个什么活动才对,这样才能吸引人潮啊!我看我们学校附近之前开的新诊所,人家办酒会,还请艺文团体在门口表演,也有立委到场致词耶,感觉好风光喔!”黎础盈勾着这个从小就很疼她的哥哥的手臂。
“吸引什么人潮呢!又不是百货公司。”他轻笑了声,语声低柔。“人愈少,表示大家都很健康平安,这样不好吗?”
“那你诊所就没生意啦,大哥!”黎础盈嗔了他一眼。
“所以你要认真读书,将来考上护理师,大哥就靠你养了。”他捏捏她那张圆得相当可爱的脸蛋。
“拜托!你一个这么意气风发的外科医师,哪里还需要小小小小小的护理师养啊?!”她瞠大圆亮黑眸,然后笑了声,爱娇地抱住这个兄长。“大哥,我折回来是想跟你说,你现在自己在外面开业,也住在这里,我们以后见面机会就变少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别忙坏了。”
他垂眸看着小妹,任她像宠物对主人撒娇般地在他身上又蹭又赖。“我知道,倒是你,学校事情会越来越多,要认真学着点,毕业后回康生帮爸爸。”
“你就不专攻儿科或妇科啊,不然你现在就能在康生帮爸爸了。”她离开哥哥的怀抱,双手背在腰后,歪头看着含笑看她的兄长。“好啦好啦,你不用讲话,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回答我——外科才是我的志愿!然后你还会说——康生就交给你和你二哥就好。我没说错吧?!嘿嘿。”
他笑了声,还来不及说话,不远处的房车传来喇叭声,他看了车子一眼,轻声道:“爸妈在催了,回去吧,我休假就回家。”
“你自己说的喔,如果假日见不到你,我就来拎走你。”黎础盈皱了下巧鼻,转身往车子的方向跑去。
他噙着笑意看着娇小的妹妹上了车,他目送车子远去后才踏进诊所。
一走进诊间,他套上那件代表身分的白色衣袍;走近办公桌,视线在触及桌上相框里的人物时,他澄亮的眼珠微微闪动。
如果当年他与妹妹不分开,妹妹今年应该也比础盈大了,都是可以嫁人的年纪了。只是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那一家子远房亲戚对她好不好?她结婚了没?还记不记得她有个哥哥?
十一岁那一年,他的生父误交损友,迷上了酒店小姐,散尽积蓄后,还染上了酒瘾,生母被醉酒的生父打跑,留下他和小他六岁的妹妹与那个有暴力倾向的生父同住,他的生父喝醉了,就是拿他和妹妹出气,两兄妹身上常见伤痕,四肢布满大大小小的淤青红肿。
不过十一岁的他,力量薄弱,敌不过父亲,只能抱着害怕哭泣的妹妹尽可能躲开父亲。十二岁那年的夏天,他的生父死于心脏麻痹,他的生母从离开后便没有出现过,他和妹妹只能分别被收养。
他不曾忘记将妹妹送到远房阿姨家的那一天,吃着巧克力棒棒糖的妹妹一知道将要和他分开,满脸泪水和着融化的巧克力,在后头追着他的脚踏车跑的画面。她小小的身影还扑倒在地,扬起漫天浓沙,像化不开的伤心。
分离之后,他回去看过她两次,她每次都是紧抱着他不让他离开,非得阿姨硬将她抱走。也许是这个原因,他第三次上门时,人去楼空了,阿姨一家带着妹妹不知道搬到哪去,他问了附近邻居,没人清楚。从那时起,他与唯一有着血缘关系的亲妹妹失去了联系。
他不曾放弃过,一有时间总要回去阿姨家看看,即使后来房子卖给了别人,他还是抱着希望不愿放弃。
他只是很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也很想让她知道他很好,遇上一对很有爱心的夫妻收养了他。他还想让她知道他现在已有能力让她过好日子,他也拥有了能将伤口缝得漂漂亮亮的技术,不用再担心哪个地方会再因为受伤而留了伤疤。
划过相框的长指,轻抚上自己右眉骨下缘的浅疤……
被康生妇幼医院院长收养后,他们夫妻俩待他如己出,衣食不缺外,还供他念完医学系,他们希望他能专攻儿科或妇科,将来好接手康生院长一职,但小时候的成长经验却让他一心只想读外科。
所幸,爸妈并不勉强他,就顺着他的意愿,甚至这间诊所能顺利开幕,也是他们夫妻俩在背后大力支持。
或许他没办法为他们分担康生的责任与工作,但他一直告诉自己,除了分离十多年的亲生妹妹外,黎家这一家子大大小小是他最亲的亲人了,他必须真诚待他们好,他亦是真的想要对他们好,因为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是他从小到大的心愿。
第1章(1)
“小姐,真不好意思,要请你填上完整的地址才能完成挂号手续喔。”前头柜台传来了较大的谈话声和疑似啜泣声,他略收飘远的心神,注意倾听前头的状况。
“对不起,我刚搬过来第一天而已,我忘了正确的地址,能不能先请医师帮我妹妹上个药,我再找时间回来补数据?”女人柔嗓淡淡,客气得近似卑微了。
听闻那谈话内容,黎础又心一跳,他低唤了声:“淑玲。”
“黎医师。”穿着水蓝色裙装护士服的淑玲,从柜台快步走进诊间。
“怎么回事?”
“就一个年轻女人带着一个看起来像是被割伤的小妹妹来挂号,惠青姊要那个女人填初诊数据,她地址不肯写完全,说刚搬家忘了现在新家的地址,惠青姊还在和她沟通。”淑玲小声说道。
他寻思片刻,缓缓掀唇:“先让她们进来,地址的事情等等再说。”
“啊?”淑玲张大嘴巴。
“让她们先进来,伤口总是要先处理。”他洗了手,戴上无菌手套。
“可是她也没带健保卡耶,还说她忘了带钱包。”淑玲露出犹豫的神色。“黎医师,我们怕她是骗子,哪有人看病什么都不带,连地址也不肯写的。”
“你不是说病人被割伤?伤口总不会是假的吧?!先让她们进来,其余的等等再来处理。”他沉声交代。
看来他的护士们需要再教育,他从来就不认同大医院那种需要将所有手续都完成后才请医师看诊的作风,有的患者能等,有的病患可等不及。
“喔……”淑玲一脸悻悻然,不大甘愿地走出诊间,再进来时身后跟了个女人和女童,她一并把只有姓名和生日的空白病历带进来,放在黎础又的桌上。
黎础又黑眸微眯,看着女人和女童——他果真没猜错。
女童湿湿的眼睛看着他,像是认出他似的,双眼睁得很大,他微微一笑,放柔声嗓问:“以安吗?你哪里受伤?”
“我的手手。”陈以安用右手指着自己的左手臂。在接近手腕处,有一道像被什么划伤的伤口,伤口有些长,但看上去不大深,血珠也已凝结在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