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到中午,直到电话声响起,雨诗才朦胧爬起来接听。
「喂!雨诗,我们收到你这次的原稿了。」原来是她的编辑小慈。
「姚总编看过了吗?你们觉得怎麽样?」一听是公事,雨诗连忙揉揉眼睛、拍拍脸颊,振作起精神。
「我们都好喜欢喔!」小慈发出夸张的尖叫声,「你不知道,你最近的作品跟以前相差好多,以前都比较带著忧郁的色彩,现在却变得很明朗、很有活力耶!」
「是吗?」雨诗回想著那些作品,自己还不太觉得有什麽变化。
「请继续这样的风格吧!你是不是谈恋爱了?感觉上你的心情都有反映在作品上喔!」小慈跟她认识三、四年了,说起话来也没什麽避讳。
「这……大概也不算吧……」教她该如何解释?她是因为「利用」了一个比自己小两岁的男人,今天才会得到如此的「报应」呀!
「一定有!」小慈斩钉截铁说:「我已经闻到恋爱的气息了,光是画面中这麽多粉红色的线条,就可以让我直接判定你是在恋爱了!」
「好吧!你要这麽说我也没办法。」雨诗只能苦笑。
「那你这恋爱可要好好谈下去,然後继续画出这麽棒的作品,说定了喔!」身为编辑,小慈总是不忘鞭策一下创作者。
「是,我会加油的。」雨诗除了答应还能怎样呢,
挂上电话,她发现自己肚子饿了,先泡了杯牛奶喝下,又想找出存放的乾粮,但橱柜里空空如也,看来她是需要去采购一番了。
拿起纸跟笔,她开始列出采购的名单:思瀚最爱吃「李鹄饼店」的绿豆糕,还有「连珍糕饼」的凤梨酥……
写著写著,她又抬起头思索,发现柜子里有个陌生的东西,咦,怎麽是一包卫生棉?顿时,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对了,她有多久没来了?这阵子老被程思瀚纠缠著,工作又忙得昏天暗地,她都快忘了这件事。
算算日子,上次是什麽时候都想不起来了,会不会是她太累才晚来了?总不可能……不可能是她怀孕了吧?
但是……每次思瀚都不肯用保险套,事後又迟迟不愿离开她体内,像是存心故意要让她怀孕似的,所以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雨诗不敢再想下去了,她决定,她必须去一趟妇产科,与其自己东猜西想,不如直接去寻求答案,而且,必须是最正确无误的答案。
换过衣服、抓起皮包,她就这麽勇敢走出门去,但站在医院门口却迟疑了起来。
活到这麽大岁数,她还是第一次上妇产科医院,但什麽都会有第一次的,急於寻找答案的心情让她无法退却。走到柜台填写资料时,她勾选了未婚,想想这还真有点害羞,未婚女性前来检查是否受孕,唉!
挂号完毕,她坐到沙发椅上等待,看到身旁大多都是孕妇,由她们的先生陪著,要不就是有婆婆妈妈跟著。彷佛只有她自己是孤伶伶的、怯生生的,如果这时程思瀚能在她身边的话……真是的,她想到哪儿去了?
「夏雨诗!」护士小姐喊到了她的名字,她心头更加怦怦作跳,检查很快就结束了,但在医生宣布结果的那几秒前,她的呼吸几乎就要暂停。
「恭喜你。」医生在病历表上写著龙飞凤舞的英文。
恭喜?这是什麽意思?雨诗不懂。
「孩子已经两个月大了,以後要定期做产检,知道吗?」
突然,眼角流下一滴泪水,她赶紧低头抹去,「是,我知道。」
当她走出医院大门,望著街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就跟之前没有两样,但在这几十分钟内,她的世界却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紧绷的情绪霎时崩溃,更多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雨诗也不知这是悲伤或快乐,或许只是因为她肚子里有了个新生命,就让她激动得无法自己、泪流得难以克制。
茫茫然回到家中,她什麽都没办法做,呆呆的坐在摇椅上,望著庭院里的花草出神,突然电话声传来,她才慢慢站起身去接听。
那是程思瀚打来的,「雨诗,我这几天工作很忙,星期天我才回去。」
「哦!随你。」她玩弄著电话线,想说什麽也说不出口。
「记得吃饭和睡觉。」他的语气不太像平常的样子,但也没多说什麽就挂断了。
等见面的时候再说吧!她这麽决定,就连她自己都还不能接受这事实,要她说出口实在太困难了,她甚至无法想像他会是什麽样的反应?
孩子……孩子……她把手贴在小腹上,开始聆听那小小的声音。
就像怕受伤、怕面对的鸵鸟,把头埋在沙漠中太久了,直到这时,应该是她睁开眼睛和耳朵的时候了。
※※※※※※※※※
周日上午十点,门铃声突然响起,雨诗小跑步上前开了门,眼前出现的当然是程思瀚,她从未如此期待他的到来。
才三天没见面,怎麽就像过了三个月,她一点都不喜欢这等待的感觉。
不过,和那天酒醉的模样恍起来,现在的他显得相当冷静,简直有点太冷静了。
以往他总会带著公事包,但今天他什麽也没带,两人走过小庭院,他先坐到大摇椅上,拉著她坐在他腿上,「陪我坐一会儿。」
「嗯!」她有种奇妙的预感,即将有什麽事要发生了,但她没说什麽,只是把脸贴在他肩上,静静体会这一刻。
蓝天乾净得不可思议,云朵低低垂在山坡上,整片天空都可以尽情翱翔,因此当一只老鹰飞过,也不让人觉得奇怪。
十月了,阳光仍然大把大把洒下,雨诗深吸一口气,能这样靠著他的身体,吸取他的味道,似乎已是最幸福的一件事。
在她想说话之前,他却先开口了,「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她点点头,心想,就让他先说吧!
「我要回美国去了。」他的声音乾乾的,彷佛喉咙中梗著什麽。
她心中一惊,不知他这一走会是多久?
看她默不作声,他自嘲道:「你一定觉得很轻松吧?」
「当然!」她哼了一声,却又忍不住问:「你回美国去做什麽?」
「你忘了,我本来就是美国人,我的总公司也在美国,我回美国是很正常的呀!」他故作轻松,眼神飘向那遥远的天空。
「那……伯父伯母怎麽说?你放心他们吗?」
「有我哥在,一切都没问题的。」
「哦……」确实,他没有任何牵挂,他想上哪儿去就上那儿去。
「我明天就走。」他又投出了另一颗炸弹。
她不觉睁大了眼睛,难道这将是他们最後一次见面?「那……那你不会回来了?」她故意这麽问。
「大概一年回来一次看看家人罗!」他说得倒也轻松,彷佛这段日子所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春梦了无痕。
「那麽……我们的事情……」她不知该如何启齿。
「我不会再纠缠你了。」他扬起微笑道:「你该不会相信我说的那些甜言蜜语吧?那都是为了要报复你才说的,我本来就只打算在台湾待三个月,能够和你共处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但我从不在一个港口停留太久,我还是该离开了。」
雨诗无话可说,但她并不真的相信他,因为他的眼神回避著她,这不像他惯来的坦率无伪。
他仿佛在说服自己似的,继续诉说:「你本来就讨厌我,只拿我当替身而已,你根本不在乎我对不对?没有我,你也可以过得很好,说不定还过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