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呼……吸……呼——算了,我放弃了。”方罄悦无论怎么做都无法消弭紧张,干脆放弃。
“也好。”柯绍裘也不觉得做深呼吸有用,心脏还是一样跳得飞快。
谈予恩冷眼旁观他们两个人的互动,有些羡慕、有些不解,明明是陌生的两家人,为什么能够如此水乳交融,仿佛出自同一个家庭?
“我好紧张。”
“我也是。”
他看着柯绍裘不安地搓手,看着方罄悦不停地咬下唇,突然也好想加入他们,进一步拥有自己的家庭。
“这位是?”仿佛是听见他的心声般,柯绍裘终于发现他的存在。
“呃,他是我最近交的朋友,名叫谈予恩。”方罄悦不晓得怎么解释他们的关系,柯绍裘却是一听见谈予恩三个字,立刻知道他就是方罄悦的真命天子,他老婆很看好他们这一对。
“抱歉无法好好跟你打招呼,下次有机会,再补请你喝一杯酒。”柯绍裘率先向谈予恩伸出友谊之手,立刻得到回应。
“哪里,很高兴认识你。”谈予恩和柯绍裘用力握手以后再放开,默默立下约定。
他们两个人同样身处于上流社会,年龄差不多,多少都有听过彼此的传闻,只是正式会面,倒是第一次。
“你们还有心情寒喧,我都快紧张死了。”小默到底进去多久?生产过程顺不顺利?光想就让人心烦意乱。
听她这么一说,柯绍裘又开始呼吸困难。
快做深呼吸。
吸……呼……吸……呼……
就在他们紧张到快要尖叫,产房的自动门这时终于打开,但见护士手里抱了一个小baby,左顾右盼四处找人。
“谁是于默心的家人?”护士问。
柯绍袭和方罄悦同时举手,大喊:“我是!”
护士立刻把baby抱过来给他们看。
“我是于默心的丈夫。”柯绍裘紧张地补充一句。
“恭喜你,你太太生了一个男孩,四肢健全。”护士把包裹小baby的毛巾稍微掀开,露出他的四肢和性征,方罄悦还没看仔细,护士立刻把毛巾盖上,将小baby抱走。
“等一下我会把小朋友送进育婴室,你们再按照时间去看他。”护士忙着进行接下来的流程,方罄悦虽然觉得可惜,也只能暂时跟她干儿子说再见。
她感动到落泪,一来是因为她的好朋友顺利生产,二来是她干儿子的脸皱成一团,但她听说baby刚出生都是这样,过几天就会慢慢看出长相,而她相信她的干儿子未来一定会是个大帅哥,因为他的父母是俊男美女的组合,她深信他一定会继承优良血统。
“我看你们一路从彰化赶回来也累了。小悦,你还是先回去休息,等小默恢复精神以后我再通知你。”柯绍裘怕方罄悦太操劳赶她回家,方罄悦也不想打扰他们夫妻的两人世界,立刻点头答应。
“好,你要帮我好好照顾小默,不然我会欺负你。”她威胁柯绍裘,他习惯被她威胁。
“没问题。”柯绍袭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随便她欺负。
谈予恩可以感觉得到柯绍袭是一个和自己个性完全相反的人,但个性不同,并不表示他们就不能当朋友,他期待有一天能够跟他成为朋友。
“那我们先走了。”方罄悦跟柯绍裘说掰掰,知道他急着去陪刚生产完的于默心,也就不打扰他了。
“慢走。”柯绍裘跟她挥了挥手,大声说谢谢。
方罄悦回头朝他做一个鬼脸,他再次笑开,默默祝福她和谈予恩。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每个人都幸福。
话说方罄悦走出医院以后,笑意就没断过,一直笑个不停。
“你好像很高兴。”谈予恩是第一次亲眼目睹新生儿,内心五味杂陈,感触良多。
“因为我的好朋友平安生产啊!”这还用说?“而且小生命的诞生,本身就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我相信每一个人都会跟我一样感动。”不知道她的干儿子以后会有多帅?好期待。
“真的是如此吗?”真希望自己也能跟她一样自信,但这个世界恐怕不如她想像中美好。
“你为什么这么说?”她看得出谈予恩眼里的落寞,他刚亲眼目睹了小baby的诞生,照理说应该像她一样兴奋,可他的眼神却带着一丝淡淡的悲伤,完全不合常理。
“因为我就是在不受祝福的情况下出生的。”他淡淡回道,方罄悦闻言大为震惊。
“这是怎么回事?”她以为他含金汤匙出生,日子过得很幸福,但事实好像跟她的想像截然不同。
“我父母的婚姻出了很大的问题,而我刚好挑在他们冲突最严重的时候出生,很自然的成了代罪羔羊。”谈予恩从来没有对人说过他的身世,外人看来都以为他的人生无可挑剔,其实到处都是破绽。
“这跟范阿姨有关系吗?”她一直想知道他们过去那段往事,又没勇气问,今天总算能够满足她的好奇心。
“有绝大的关系。”他点头。“我想范阿姨已经告诉你,她是我父母婚姻关系中的第三者,一直到我父亲去世前,他们都是情人。”
“你不恨范阿姨吗?”她无法体会在这么复杂的环境中成长是什么感觉,一定很痛苦。
“我没有办法恨她。”他苦笑。“她比我自己的亲生母亲还要照顾我,有时候——不,应该说大部分的时间,我都希望她是我妈妈。”
“予恩……”
“其实我父母早就不和了,只是我母亲刚好在他们协议离婚之前怀了我,但是她坚持把我生下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往事历历,如此鲜明,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坚强到足以把整个故事说完。
“她一定很爱你,不然不会坚持一定要生下你。”她安慰谈予恩,他摇摇头,很感谢她的安慰,但这不是事实。
“你猜错了,她并不爱我。”从来就不爱。“从某方面来说,她恨我。因为我是在她对我父亲的恨意达到最高点的时候出生的,我甚至怀疑我只是她拿来报复我父亲的工具。”
“不会有这种事,你想太多了。”她真的不想再听下去,因为事实太丑陋,她只是旁听者都受不了,况且他还是当事人?
“别安慰我,我自己的母亲我比谁都了解,她并没有那么善良。”他的话中有太多苦涩。“直到她过世之前,她都还不愿放手,坚持不跟我父亲离婚。她让我和我父亲,以及周遭的人过着如地狱般的生活,她更不吝啬提醒我父亲对她的背叛,和她有多痛苦。她不明白我为什么不跟她站在同一阵线,憎恨诅咒范阿姨,她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我无法为她一一说明,最后只好选择逃避。”
他的母亲压得他喘不过气,最后只得逃进一个孤独的世界,因为在那儿他可以逃离他母亲的憎恨,可以重新伪装自己,让自己的外表看起来孤傲冷漠,藉此抵挡这个世界对他的伤害。
“予恩!”一想到他一直孤军奋斗,面对这么复杂的成人世界,她就好心疼,哇一声地扑进他怀里,大哭特哭。
“所以我才会对生命感到疑惑。”正因为他的成长过程是如此痛苦,宁可希望自己不曾生在这个世界上。
“不要再说了。”她不忍心听下去。“己经够了,你不要再说了。”她明白剖露自己的心是一件多痛的事,但愿她不曾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