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拣了一处台阶,也不嫌脏污就坐了下去,远远地望着那些捧着馒头吃得津津有味的难民们。“其实他们要求的并不高,只是想有个遮风避雨的安身之所,有一日三餐可以果腹,但是,血月有大批的钱财被控制在少数贵族手中,我几次恳请他们赈灾放粮,他们都推三阻四,不肯答应。殿下,你虽然是司空朝出身,但也有悲悯之心,能忍心见人民深陷苦难而不去拉一把吗?”他仰起脸,眼中盛满的乞求与渴盼,令人动容。
“殿下,司空朝固然需要你,但是血月更需要你。”
聂青澜猛地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心房,瞬间她就明白了李承毓带她来这里、说这番话的目的。
他虽然没有看到司空晨的信,但是肯定已猜出信中的意思。
想必他是想劝阻自己,不要再和司空朝有更多的牵扯,毕竟她人在血月,就该身许血月了。
忽然间,旁边有个小女孩在哭喊,“娘,我饿!”
她转过头,只见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满脸的泥污和泪水,正拉着母亲的衣角拼命哭喊。
聂青澜的眼中顿时被水雾充满得几乎看不清路,她一狠心,褪下手腕上的一个镯子,走过去递上,“拿去吧,用这个镯子换点吃的。”
那女孩儿的母亲惊讶地看着她,像在仰望一个神人般,“小姐……夫人……”
不知道该怎样称呼她,“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们不能收。”
“难道你要眼见女儿被饿死吗?”她郑重地说:“不要推辞了。这个镯子对我来说没有意义;对于你们,是可以救命的。”
少妇还在犹豫,李承毓忽然走来,用手挡回聂青澜的手,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塞到少妇手中,柔声说:“变卖镯子还会惹来麻烦,不如银子用来更方便一些。小心拿着,不要被旁人看到了。”
少妇的双眸中立刻滚落出成串的泪珠,不住地叩首谢恩。
而李承毓则对聂青澜小声说:“将镯子收起来吧,我知道它对你并不是毫无意义的。”
她低头看了一眼那只镯子,正是司空晨当初赠与她的那一双其中的一只。
“若不是有特殊意义,你不会一直戴着它,从司空朝到血月,都不肯摘下。”
他轻声道:“想来送镯子的人,也不愿意看到你将他的心意这样轻易丢舍。”
聂青澜的心尖抽搐了一下,咬着唇并未回答。
“殿下,我们可以回去了。”他带着她重新回到马车。
“这边你要怎样安置?”马车虽然远走,但是难民的面庞和惨状还是萦绕在她的眼前。
“今晚,我还要和几位侯爷及那些皇亲国戚谈判,无论如何,要逼得他们掏些银子出来。当务之急,是安抚住这些难民,其它的……可以从长计议。”
聂青澜透过车帘看到他略显疲倦的神情,心头一动,脱口而出,“今夜我陪你去谈。”
李承毓低头对她一笑,“谈可以,但记得不要动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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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毓和诸位贵族议事的地方在丞相府,当众人到齐的时候,人人都惊讶聂青澜居然在场。
“聂将军就这么着急想参与国事了吗?”上官荣阴阳怪气地取笑。
聂青澜一直在留意观察众人的表情,因为她总是怀疑当日指使燕儿给自己下毒的人就在其中。
“你们请我回来,不就是为了血月的国事?”她不屑与上官荣计较。
公冷安和端木虬两个老侯爷显然是两条老狐狸,虽然人到了,但是并不急于发表意见,只让上官荣去发牢骚。
“要说今年的南方灾情,我们当然是感同身受啦。我在南方还有千亩良田呢,洪水一来,全都完了,颗粒无收。我府中一干大小可也是要吃饭过日子的。”
上官荣的话,很快得到了其它皇亲国戚的呼应,“是啊,我的田庄近日已经收留了十余名的难民在庄上干活,还要我怎样?我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现在说话的是先皇的外孙,吏部侍郎江淮。“难民的安抚,不该靠我们这些人,而是靠国家,现在既然丞相是一国之主,就该由丞相定夺。国库中总不会一分银子都没有了吧?逢此国难,该开放国库,赈灾救急才是。丞相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坐着和我磨牙?”
此时眼见众人群起而攻之,李承毓只是静默不语,聂青澜忍不住开了口:“各位,国库可不是仅仅为开仓济民而设的。倘若边关有战事,国库却全为了难民掏空,军队粮饷靠什么发放?”
第3章(2)
众人没想到她会插话,都将目光调转过来。
上官荣嘻嘻笑道:“边关还会有什么战事?司空朝最能打的女将军都快当我们的女皇了,还有谁敢和我们血月过不去?聂将军这么怕开国库,难道是怕我们花光了您未来的银子吗?”
“银子,不是我的,是国家的,是百姓的。”聂青澜一字一顿道,“眼下的血月,也是每一个血月人的。国难当前,血月人如果不连手自救,这个王朝的覆灭指日可待,到时候,我不知道你还有多少闲情逸致,和我在这里磨牙?”
她借用对方的话反将了他们一军,气得江淮蹦起来,用手一指,“现在这里可还轮不到你说话!你能不能登基,我们还没有点头呢,你不要先把尾巴翘到天上去。”
“能不能当女皇,我并不在意。如果血月就是我眼前看到的这个血月,每个官员都自私自利,犹如一盘散沙,我宁可袖手旁观,不接这个烂摊子。”聂青澜冷冷地丢下狠话,“你们以为我在这里会比在司空朝舒服吗?”
“那你可以回去啊。”上官荣冷眼盯着她,又瞥了眼李承毓,“要请你来的人不是我们,若非先皇死得仓卒,我们也不会同意这个权宜之计。不过依我看,这个权宜之计根本荒唐透顶,几时听说主人死了,要请对头来管家的?”
“我可以走,但不是现在。”聂青澜也直视着他,“我来到血月,不是为了女皇之位,而是为了两国的和平,百姓的安乐。我跋山涉水而来,未建寸尺之功就返回故土,司空朝的百姓只会认为是我聂青澜无能,而不会相信是血月的臣子迂腐。当然,也许他们更愿意听到一个腐朽的血月即将跪倒在司空朝脚下的预言。”
“真是放肆!”老侯爷端木虬勃然大怒,一拍木椅扶手,硬生生将黄花梨木的扶手拍断,“聂青澜,你我在战场上也算是见过面,我敬你一介女流能有那样的能耐,所以不和你计较,但我可不允许你随意诋毁血月!”
“侯爷。”聂青澜转身向端木虬微微一躬,“我也敬重侯爷的为人。七年前,我还少不经事,侯爷率领一万人马突袭我军背部,致使多名将领战死,士兵伤亡惨重。那一战,侯爷威名远播,即使是我爹,提起您,也要竖起大拇指,说您是血月第一猛士。”
这一番赞美,让端木虬的脸色微微好转,重新坐了回去,暗暗打量她。
她继续道:“可是侯爷,治理国家凭借匹夫之勇是不够的。今日我去看了京城近郊的难民,您可知道他们的惨状?我相信再过些日子,他们倘若再没有食物充饥,一定会发生暴动,到那时,你们再派兵镇压,也是亡羊补牢,为时已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