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宪门铃后,他转身面向姐姐,皮笑肉不笑,还她几句,「好啊,你一点都不笨,你聪明得很,头脑清晰、反应灵敏……如果你觉得我说这些话,没有讽刺到你的话。」
什么啊?不是在夸奖吗?怎么又变成讽刺?穗青被他的话弄得晕头转向,细细反刍,在还没找到讽刺点是什么之前,门由里面打开。
「穗青、穗勍?」李羽蓁惊讶不已,她以为孩子们会和殷政一起回台湾。
穗勍不着痕迹地丢个眼神给姐姐,双胞胎的心有灵犀在这时候发挥作用。
穗青丢下行李、一把抱住母亲,放声大哭,「妈,你告诉人家啦,报纸上都是乱写的对不对?你没有要和爸爸离婚对不对?人家不要当单亲家庭的小孩啦,人家要在健全的家庭里长大,不要当心理变态的坏小孩啊。」
李羽蓁因女儿的眼泪慌了心情,一时无言。
「妈,我要你也要爸爸,爸爸那么忙,根本没时间管我们,要是没有妈妈,我一定活不到十八岁就夭折的啦。」
「妈保证不会。谁告诉你单亲家庭不好,只要有爱,就算身边只有爸爸或妈妈在,小孩子也会过得幸福愉快,妈妈认识很多单亲家庭长大的小孩,他们很聪明、很健康、很活泼、很有成就……」
天啊,这时候她说这个做什么,她被女儿哭得手忙脚乱,语无伦次。
「妈,我不要坏女人当我的后母,那个刘忆婷很坏,她会把我关在家里、不让我去上学,还会逼我洗厕所、煮饭,吃饱没事做就把绿豆和红豆混在一起,叫我把它们分开……」
乌鸦发出难听的叫声,从穗勍头上飞过,带出三道黑线。
他无奈地翻翻白眼,她的名字叫灰姑娘吗?他本以为姜穗青只是脑袋不好,哪知道,原来她脑子里面装的全是大便。
「妈,你不知道刘忆婷多坏,她有学过巫术,会在苹果里面下毒,还会把我和穗勍送到森林里面,给她的巫婆朋友当零食,妈……我不要她当我的后母。你不要跟爸离婚,好不好?」
穗勍更无奈了,这家伙是不是过了六岁,就不再阅读课外书了?
「穗青乖,先别哭,我们先进屋再慢慢说,好不好?」
李羽蓁哄着女儿,心乱如麻,她以为解决这种状况的人是殷政,怎么会是她?
「不管、不管、不管啦,妈……你不可和爸爸离婚,不管怎样都不可以啦,不然你问穗勍,他也不想要当孤儿。」
白痴,他们有爸妈、有爷爷奶奶,想当孤儿没那么简单。穗勍腹诽,幸好,他从来没有对她有过度期待。
「穗勍……」关上门,李羽蓁看向没出声的儿子。
他郑重朝母亲一点头。「妈,离婚吧,一个对婚姻不忠实的男人,不值得原谅。」
啥米?穗青嘴巴张得比拳头大,不是说,她负责任性、耍胡闹,剩下的、需要智商的事交给他。
他这样子……也算解决问题?
早上七点四十七分,姜殷政回到台湾家中,屋里有点暗,他拉开窗帘、换上拖鞋,在屋内上下巡视一圈。
房子很干净,显示仍然有人整理,园子里的花树没有于涸缺水的现象,因此照顾花园的陈伯也天天上工,那么,罢工的,只有他的妻子李羽蓁。
回到书房放下公事包,脱去亚曼尼外套时,他发现桌面摆着一纸离婚协议书,羽蓁已经签好姓名、盖好章,所以是他估计错误,那不仅仅是说说而已?
他知道她在机场时对媒体说了什么,他以为她只是被气坏了、被逼急了,而且那天过后,媒体上再也没有她的新闻,倒是有不少记者守在他的办公大楼前等他回来,因此他认定离婚事件已经雨过天青。
拿起手机,他打给她。
对不起,您拨的号码是空号,请您查明号码后再拨。
虽然忙得天昏地暗,但姜殷政知道,一双儿女因羽蓁放出的离婚消息而离家出走,溜回台湾,企图替他挽回婚姻,他相信孩子回到台湾,闹上两场,羽蓁自会回心转意,没想到……
好看的眉形微微蹙起,下意识地,他用手指搓揉眉毛。
回卧室,拿出一套干净衣物,他进浴室洗澡。
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他明白,自已是个相当好看的男人,也知道这几年窜起太快,许多媒体都盯着他看,有个风吹草动就放大不实讯息,他以为那些妨碍不了什么,没想到还是妨碍了。
前几日爸妈忧心忡忡时,他仍自信满满,相信羽蓁会主动回家,因为他明白她、一如她懂他,十五年的夫妻不是白当的。
他清楚她有多恋家,清楚她有多崇拜自己,他了解她有多么疼爱两个小孩,十五年的时间,早让她学会把自己的感觉放在最末位,把丈夫孩子甚至是公婆摆在前线……结论是,她绝不会离婚。
这个认知,让他继续留在英国,把该办的事办好,按照原定计划,在今天清晨返抵国门。
然而,那张明摆着的离婚协议书让他错愕,它不在他的结论内。
洗过澡,他打了通电话给公司的经理。
「林经理,我昨天在机场发的那份文件,你收到没有……很好,你整理整理之后,先召集部属开会,把会议纪录放在我桌上,今天我不进办公室了,公司麻烦你。」
简单交代、挂掉电话,他进厨房替自己煮一杯咖啡,加上奶油球喝了一口,皱起眉,这不是他习惯的味道。
弯下腰,看一眼咖啡豆,原料没错,味道怎么会出错?
他想半天,才想起来,是煮的人错了,今天的咖啡杯上,没有浮着一朵小小的幸运草。
不自觉叹气,他把咖啡倒进洗碗槽里,离开厨房。没有羽蓁的厨房很不对劲,让他在里面觉得窒息,走进客厅,待不到三秒,一样的沙发家具却让他空虚得想要逃避。
然后他回房间,刻意把窗台的迷迭香拿到床头柜旁,拉开棉被,闭上双眼,很累了,他需要好好睡一觉,才能理智解决羽蓁的问题,但……十分钟后,他懊恼地下床,对自己承认,羽蓁不在、他睡不着。
拨出号码,他打给女儿,「我是爸爸。」
「爸……你回来了,累不累、辛不辛苦?爸,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妈妈很担心你没有照三餐吃,你有吗?有没有犯胃痛?」
女儿一连串的问句,问暖了他的心,他猛地发现,就是这几句……
一直以来,迎接他回家门的这几句问候,带给他无限满足,让他有了足够的力气继续往前冲。
只是,说这些话的不是女儿,而是体贴温柔,善良贤慧的妻子,她的口气里没有这样急迫的热情,有的是温柔似水。
「我很好,没犯胃痛。你和穗勍在哪里?」
「我们在妈妈的公寓里啊。」
「妈妈的公寓?」
「对啊,雾涝阿姨帮妈妈租的。」
「雾涝阿姨是谁?」他想半天,想不出记忆里有这号人物。
「是妈的好朋友啊,爸,你忘了啊,雾涝阿姨是妈的高中同学兼死党。」
雾涝……他想起来了,那时羽蓁十八岁,有一点新婚忧郁症,却没有娘家可以支持安慰,碰到问题她只能打给高中同学涂雾涝,一聊就是几个钟头。
「这里有点小,爸……」她压低声音。「爸,我不喜欢住在这里。」
「不喜欢,就回来。」
「不行啊,我们回去,妈妈怎么办?」
「你们回来,妈妈自然就回来了。」他仍然认定,孩子是羽蓁最好的诱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