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爸……或许活不久,医生说,不会超过一年……”
一年?向冉冉像被砸了记闷棍,再也说不出反对。
那个男人就要死了……
因为他,她与幸福擦身而过;因为他,她不信任男人;因为他,年纪轻轻的自己成了单身母亲,在花样年纪里,别的女孩在享受青春、享受生命洗礼,她却驼着背,背负着家庭重担和女儿的教育问题。
是他害的,但他就要死了……
“冉冉,如果你们姐妹一致反对,我会尊重你们,不让他踏进家门,只是你们确定,未来不会后悔吗?要是若干年后想起今天,你们会不会因为这个决定感到遗憾?”于希真叹气。
她无语。
“他对不起你们、对不起整个家庭,如果不是一个行差踏错,你和秧秧、晚晚都会不同。”
“我常梦见你穿白袍的模样,梦见你在手术室里,做了一个又一个完美的手术;我梦见秧秧和一群外国人说话,她穿着昂贵的名牌套装,指挥你爸公司里的员工,那气势比男人更像大老板;我也梦见晚晚,她站在大舞台上,穿一袭红色晚礼服,拉着小提琴,一曲完毕,台下的观众起立热烈鼓掌。
往往梦醒,我就有满肚子怨怼,我恨你父亲、恨破坏完美家庭的坏女人,但时光无法逆转,错了的事无法改变,你们现在能做的是,别让自己和父亲一样出错。冉冉,你再考虑考虑好吗?”
她的回应是一个无声叹息。
等了半天,于希真仍然等不到她的回应,垂眉。“迟迟想学英文,我答应带她去试听,先这样,你再慎重想想。”
电话挂掉,向冉冉陷入一阵沉思。
他,就要死了?真卑鄙的男人,他怎么可以死?烦!头痛到快爆炸,她捶着头,一下比一下重。累……好累,累得她快直不起身,她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在那里,她不是妈妈、不是长女、不是组长,只是想笑就笑、想哭就哭的女人……
打开电脑,在“我的最爱”里,她找到想看的画面,那是一片大海,很蓝很蓝的海,阳光当头照耀,把她冷冷的身子弄得很暖,闭上眼,她仿佛听见大海的呼唤声,听见太阳向她招手,要她快点加入。
周传叙盯着电脑里的检验报告快要两个小时了。
多不可思议,千分之一的几率也被他撞上,向迟迟居然是他的女儿?
他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当了六、七年的父亲,自己却一无所觉,要怪老天热爱捉弄人,还是怪命运偏好与他作对?
不过是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让他决定替自己和迟迟验DNA,谁知道会验出一个让人想像不到的结果!
打开征信社寄来的档案,当向冉冉高中时期的照片出现在电脑萤幕上时,他倏地记起,为什么是她。
七年前的片段场景跳入心田,那些已经模糊而尘封的人事再次鲜明。
十九岁的向冉冉和十九岁的幼榕一样,清纯干净,聪明的眸子里挂着灵敏,她有张和幼榕相似的脸庞,她们都在身后梳起马尾,对,她们很像……
天上斜斜飘起雨丝,他不喜欢雨天,认为雨天总会发生一些坏事。他离开父亲那天,下雨;失去母亲那天,下雨;幼榕到加拿大念书那天,也是像这样,飘着雨丝的天气。
可今天有好事情,他卖掉了一副画,收到十万块钱订金,他亲吻无名指上的戒指,想像自己正亲吻着那个在遥远国度里念书的女人。
他的画已经小有名气了,最近画廊计划把他的画行销到国外,今天特地找他去谈到国外开画展的事。
幼榕离开两年了,两年间,他勤奋不懈,让自己变成有钱人,卖画、投资、置产,现在的他虽然还住不起大豪宅,但已买下一户五十坪公寓,而存款簿里的数字也高达八位数。
他会继续积极进取,等她大学毕业回国,届时,他将是个亿万富翁,以这样的身份向幼榕的父母提亲,他们应该不至于反对了吧?
把T恤的帽子拉到头上,他不喜欢穿雨衣也不爱打伞,他快步过马路,走到表妹指定的咖啡馆。
因为父母过世得早,他是阿姨、姨丈照顾长大的,去年赶上移民热潮,阿姨全家移民到加拿大,只有表妹留在台湾,继续把大学念完。所以珊珊常常哀怨道:“家人不在身边、我们两个人只好相依为命了。”
他疼珊珊,不单因为表妹和女友是死党兼好友,更因为他们一起长大,手足情深。
“表哥,我在这里。”珊珊对他招手。
他朝她走去,珊珊看他一眼,瞪他。“又不穿雨衣,你真以为自己是超人,都不会生病的哦?”
他笑了笑,揉揉她的头发。“口气很差哦?谁敢惹我们家的珊珊,我给你出气。”
她怒气腾腾地把咖啡杯端起来,仰头,一口气喝掉。
“怎么了?看起来真的气得很凶。”他捏捏她可爱的脸颊。
“表哥,你现在有钱了,为什么不常飞加拿大,和幼榕见面?”她挥开他的手,不知道气谁才好。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多忙。”成名并非不必付出代价。
“你有没有想过,幼榕一个人在那边会寂寞?”
“不会的,她和家人一起去,哪会寂寞。”
“可是、可是……可是那里的男生都很热情。”
“我对幼榕有信心。”他们约定过,要等彼此十年,可他并不想让两人真的等上十年,所以必须加倍卖力,现在的辛勤是为了减短两人的思念期。
听见他的话,珊珊气疯了,突然大声一吼,吼得旁边的人纷纷转头看她。
“信心个鬼啦!她要结婚了,那个没良心的家伙居然敢寄红帖给我,她要我转告你,不要再守什么约定,她要嫁的男人很好,她会得到幸福,她要你放手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她连珠炮似地说完,气得泪水直流。
屁啦屁啦屁啦,全是狗屁话!那年出国还一把一眼泪一把鼻涕,哭着说她念完书一定马上赶回来,才多久的时间啊,就移情别恋、另结新欢,这年头,爱情都是骗人的不成?
珊珊好气,气得跳脚,她昨天狠狠把幼榕骂一顿,也不管国际电话有多贵,要是没有骂到她爽,她怎么舍得放下电话?
“……珊珊,这种事,不要随便拿来开玩笑。”
他淡淡看了表妹一眼,极力压下心中的澎湃汹涌,告诉自己,他不信,珊珊只是道听途说,只是被谣言迷惑。
开玩笑?拜托,她已经气到肠子快破掉,他居然说她开玩笑!珊珊忍不住朝笨蛋表哥咆哮,“我哪有开玩笑!你自己看,今天是她结婚的‘大好日子’!”
当那张印着幼榕甜美笑脸的粉红镶金边喜帖落在桌面上,他的心也像被人用斧头劈开,惊天动地的痛起来。
不是说好十年的吗?他那样认真守着约定,没想到要求承诺的她,不过短短两年,就改变了心意……
都说距离是爱情的杀手,这是规则、是定律,他不信,还认为他们之间的爱情够坚定,哪晓得到头来,他的坚定全抵不过规则定律。
凝睇请帖上的照片,他很明白她真的爱上别人了,如果是勉强,勉强不出甜美笑容,别欺骗他摄影师的技术好,如果没有那样的感情,一定拍不出这样的照片。
“你看清楚,不是玩笑、不是谎话,你不要再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