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无双的坦白让宁若水也直言相告,“我也说不清,但他这一个月……的确是比以前憔悴了不少。”
古无双叹道:“虽然我挺不喜欢我哥的脾气,不过好歹也是骨肉之亲,我就替他说一句话,只这一次。宁姐姐,若是他没有大恶,而你心中又放不下他的话,就回来吧,好歹他是真心喜欢你,他有做不对的地方,你多担待,但你们两个人这样彼此冷战着,对谁都没有好处。”
“我知道。”宁若水小声说,“我只是担心他这一次内忧外患的会真的出事,你回去之后能不能帮我个忙?我想请你……想办法让我去看看他,但我不想让人认出我。”
古无双的眼珠转着,古怪精灵地笑了,“这种事你找我倒真是好办了。你知不知道我生平最恨被人拿来和他做比较,因为事事都比不上他,但是有一件事他不如我——就是易容,我保证在我的妙手之下,就是你爹也认不出你来!”
宁若水一直觉得古无双是个玩心颇重的孩子,但是这回她倒是真的有些本事。
果然在古无双的一番精心打扮之下,宁若水完全变了个样子,就如她所说,宁若水相信自己就是走到路上,再没有一个熟人可以认出她了。
现在的她换了一身白底碎花的布裙,打扮成丫鬟的样子,跟在古无双的身后混进了天下钱庄。
她曾经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如今进来满眼都是熟悉的景致,但又是那样陌生。
她印象中的天下钱庄,虽然人多,但井然有序,没有一个奴仆敢大呼小叫,走起路来都很轻巧,说话谦恭且不卑不亢,每个人神态中又透着几分难掩的得意。
但是现在,大路两边站着一些聚集在一起窃窃私语的下人,所有人都是满面愁容,仿佛大祸临头一般。
“我哥怎么样了?”古无双叫过管家问道。
“大少……不大好。”管家已经五十多岁,平时很是稳重,但现在说到一半却泪如雨下。“我从小看着大少到大,大少的身体一直很好,从来没有像现在病得这样严重,三天里只吃了一碗粥,还都吐了出来,整个人没什么力气,瘦得都不成样子了。”
古无双有意无意地看了身后的宁若水,虽然宁若水在易容之下面部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她紧握衣襟的手却暴露了她的心事。
于是古无双说:“我去看看他。”
古连城的寝房也是宁若水最熟悉的地方,因为古连城天生体寒,所以这里向来阳光充足,但今日却拉紧了窗帘,屋内弥漫着一股刺鼻的中药味道,此刻古连城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哥,”古无双都有些紧张了,怯生生地走进来叫了一声。
宁若水闪身跟进,站在她身侧,强按住自己想奔到他前面的焦虑心情,硬生生的咬牙,力气之大,都快将牙齿咬碎了。
等了好一会儿,古连城才缓缓张开眼,他瘦得脸颊都凹陷下去了,眼神也不复昔日的清亮逼人,涣散得像是看不清眼前的人,他辨认了好一阵,才终于认出古无双,然后不悦地说:“你回来干什么?”
只有短短的六个字,他却像是用尽了力气才说完。
古无双忙奔到床边,拉住他的手说:“爹说你病了,病得很重,要我回来看看。”
“我还没死。”他不喜欢被人碰触身体,所以使劲想抽回自己的手,但此刻他连这点力气都没有,抽了两下没有抽出来,只好任由妹妹握着。“回去吧 。”他简洁地命令,然后又闭上眼,不想再说话了。
古无双小声说:“你有没有想吃什么东西?我听说你三天都没有好好吃一顿饭,不吃饭怎么养身体?”
“不想吃。”古连城蹙着眉,显得不悦,“你走吧。”
她无奈地看了眼身后的宁若水,只见她缓步走到床边,低下身,轻声说:“大少,多少总要吃一点东西的。”
古连城像是被什么震到了,倏然张开眼,那眼中混沌的雾气也开始散开。
“一碗馄饨好不好?”她柔声说:“大少不喜欢太油腻,就做一份素馅的馄饨,再用鸡汤提味,总不能空腹睡。”
古连城直勾勾地盯着她,像是在看什么怪人,那份专注的凝视让古无双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他是不是已经认出了宁若水?
“谁做?”古连城再度开口,问的是眼前这个丫鬟。
“我来。”她点点头,“只请大少借我厨房一用。”
古连城将目光移向床边的婢女,“带她去。”
婢女讶异地看着宁若水,怎么也不能理解为什么这样一个貌不惊人的丫头的一句话,竟让多日水米不进的大少同意吃东西了,真是不可思议。
古家的厨房向来不是闲杂人等可以靠近的地方,但是因为这一回是古连城亲自准许,所以宁若水可以通行无阻地使用这里的一切东西。
所有的厨子都停下来好奇地围过来看这个被二小姐带回来的丫鬟会有怎样惊人的厨艺,让古大少同意吃饭。
但是宁若水让他们失望了,她没有任何出众的技巧,甚至连切菜的动作也算不上熟练,将所有的食材准备好后,她借助了厨房已有的面团和鸡汤开始一边煲汤一边包馄饨。
有人想过来帮她,都被她婉言谢绝,只是任自己忙得满头大汗,足足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才做成一碗热呼呼的馄饨汤。
当她端着馄饨汤重新回到古连城的寝房时,古连城已经坐起身来,他应该是在等她,身上披了一件厚厚的衣服,床上也已经摆上一张小桌和碗筷。
“怕大少等得急了,所以没有再另做鸡汤,好在古家厨房什么都有,这鸡汤的味道也很浓郁,就先借来用了。”她一边为他摆好馄饨汤,一边解释。
古连城虚弱地坐着,身后一连用了两个厚厚的枕头才撑住他的身体,但是他拿筷子的时候手都在抖。
“大少若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喂您……”她望着他颤抖的手,一阵阵心疼。
曾几何时那样漠视一切、骄傲自大的古连城,竟脆弱成这个样子?
婢女过来阻拦,“你刚做完饭,手还没有洗净,怎么可以……”
“下去。”古连城的话是对婢女说的。
那婢女只好低垂着头走出房门。
古无双还在旁边看着,只见宁若水小心翼翼地舀起一粒馄饨,放在自己的唇边轻轻吹去了上面的浮油和热气,然后才送到古连城的嘴前。
这在古连城看来应该是极不能容忍的,因为他向来连吃饭都不愿意与人靠得太近,说不喜欢别人呼出的气和自己的菜肴混在一起。但是现在他却毫不犹豫地张口吃下那粒馄饨,还非常用心用力地咀嚼。
或许是许久没有吃饭,只吃了两三粒之后,古连城忽然剧烈地咳嗽,然后开始干呕,似乎马上就要把才吃下的东西吐出来。
宁若水急忙扑到他身后,拼命帮他揉搓着后背,连声安抚,“千万要忍住,你总要吃下这些东西才有力气。”
大概是她的话起了作用,古连城真的忍住了,他不仅没有吐出来那些食物,而且还用力的又多吃了几个。
直到她又舀起一粒馄饨的时候,他摇摇头,“实在吃不下了。”
“那就睡一下吧。”她帮他整理好被褥,扶着他重新躺下。
他们做着这一切的时候,门外偷看的婢女不禁睁大了眼,满腹的不解好奇,等到古无双悄悄走出来时,婢女大着胆子问:“二小姐,这丫鬟是哪里找来的?怎么这样有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