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闻言轻轻笑了,贴在他宽阔的背上,鼻尖抵着他后颈,他发梢隐隐搔着她脸颊,害她不禁又叹,他味道真好闻啊!
信赖地阖上眼,放松后阵阵倦意袭来,她才知道自己真的累了。过去几天无时不刻身处於惊恐中,现在……
吉祥逐渐放软身子,悠长的突袭吹拂在夔山颈际。
睡了吗?忘了替她多拿一条披风,夜深了,烟霏露结,寒气渐增,偏她衣衫单薄,怕她受凉了。
夔山皱着眉头,想归想,脚下却一步也不敢稍停。天明之前,腾龙寨定会察觉是谁放的火,若真被追上逮住了,下场恐怕比死还凄惨。
烧了人家贼窝,他和腾龙寨的梁子这下结定了。
倒是惠家老爷,他不是殷实商人吗?他又是何故得罪腾龙寨?还让顾应军加派手下,千里迢迢的赴京绑人?
奇怪,真是奇怪。
“夔山……”吉祥忽然开口,话声虚飘飘的,宛如醉人说梦语。
“嗯?”他侧脸往肩一看,见她不似清醒,浅笑盈盈。
真是在说梦话?
她又笑了,咬着粉唇,又羞又怯地往他肩头摩挲。她到底梦见了什么,露出这种神情,还念着他的名字?
夔山望着她,目不转睛。
她的脸是鹅蛋型的,巴掌大小,下部略尖,唇色浅浅淡淡,鼻尖小巧,有两道细长尖削的秀眉,一双水汪汪的泪眼……连睡梦中露出微笑,都散发出一股忧愁脆弱的气质。
“啊——”忽然一脚踩空,差点儿没往前跌跤,夔山暗骂了几句脏话,这才猛然回过神。
幸好吉祥睡沉了。他这是做什么啊?
逃命都来不及了,他还想入非非?
别乱看,别乱想,别耽搁。瞪着脚下漫漫长路,他忽然想起一段文章,便开始喃喃朗读起来——
“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颜渊曰:请问其目。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风儿吹呀吹的,忽然牵起一缕长长的乌丝,徐徐飘向他鼻尖。才深吸气,女人发梢上的幽微香气,便若有似无的在他鼻腔里弥漫着、勾引着、撩人心魄……越不想去在意,感官偏偏越是敏锐。
吉祥忽然叹息着别开脸,臂膀缠绕着他颈项,柔软的胸脯微微压向他,夔山不禁低低抽了口气,忍不住又回头看她。
月色朦胧,她的脸,在夜色里显得太过白皙而无血色,眼睫底下有一抹淡淡的黑影,困倦中犹有一丝忧愁。
他只是想看仔细些,没想到头微偏,嘴唇却不经意的碰上她额头。他他……她并非有意轻薄,没料到这一碰,心脏竟然墨明奇妙的狂跳起来,血脉不能遏抑地放肆奔腾。
他大概中邪了,才会大起胆子,嘴唇又凑过去碰了她一下、一下、又一下,小心翼翼,屏着气息,极尽自制地吻着她眉心。
嘴唇顿时犹如火烧般的发烫发麻——
完了完了,他浑浑沌沌地回过头,眼前崎岖不平的山路,竟然轻飘飘的左右摇摆起来……
好暖和啊,阳光洒在肩头上,晒得她整个人暖呼呼、懒洋洋的。眯眯地掀开眼,一束束金黄光线穿破层层枝叶,亮晃晃的洒落在林间各处。他们走在一条黄泥小径里,伴随着鸟叫虫鸣,远处传来哗啦啦的涧水声……
吉祥伸手打了个呵欠,揉揉眼,黑眸往四周转了一圈。
他们仍在山里吗?逃出来了吗?
“醒了?”夔山仍背负着她,俊脸微偏看了她一眼。
忽然对上他带笑的黑眸,吓得吉祥不禁往后仰去,差点儿没栽了个跟头。
幸好及时扶住他肩头,她脸颊霎时滚烫起来,结结巴巴,口齿不清地惊叫起来,“你你……足足走了一晚上?”
他们从刚入夜就逃出腾龙寨,夔山就这样一路背着她,走到深夜,又走到天明,都没停下来休息?
天!他们正在逃命,何况……何况那女有别,她怎会如此不知羞,居然在他身上睡得这么沉,这……她到底怎么搞的?
夔山不以为意地笑笑,“我才在马车里睡了整整三天,你忘了吗?”反正他是男人,个头高,力气足,她又轻得像个纸片人儿似的,这不算什么。
“快让我下来吧。”吉祥皱眉挣扎,他便缓慢放下她。
脚才落地,吉祥便急着想撇开他,却不料急过了头,身子还没站稳,一阵剧烈酸麻感忽然从腿间扩散开来,“啊——”她惊叫,两条腿不停使唤,害她竟然又往夔山身上倒去——活像她故意投怀送抱似的。
夔山自是伸手抱住了她,坚实的臂膀穿过她胁下,从身后将她托起,让她背倚在自己胸前。
“我我……”吉祥窘得满面通红,头垂得低低的,喉头忽然说不出话,心上更像点燃了一把火,烧得她浑身燥热。她他……她不是……
“你在我背上睡了一整晚,手脚自然酸麻。”夔山深深注视她泛红的耳根,咳了咳,声音却是低沉粗嘎的。“先别急,慢慢等酸麻退散,再开始走动。”他知她脸皮薄,便自动替她解释。
还要等呐?
吉祥头垂得更低,脸颊涨得更红,不知所措地站在他怀里,他高大身躯几乎将她吞没,温热的气息萦绕着她……她咬咬牙,忍着酸楚,屏住呼吸。
“这儿是哪里?”甩开羞耻,眼前正事要紧。
“还不晓得,但咱们应该安全了。”夔山从她身后退开一步,只用双手托着她手肘,两人之间空出一段距离。“腾龙寨位於京城之南,顾应军一定以为我们北上回京,可是我们现在正往南走,等他们发现追错方向,再回头也找不到咱们了。”
“往南?我们要去哪里?”吉祥不安地抬起头。
“还不知道。”夔山搔搔头,见她渐渐站稳了,便把双手缩回来。“眼前脱险第一,接着再找城镇买马,最后再来想想怎么送你回家去,好吗?”
“嗯。”吉祥转过身,迎上他的脸容,瞧他模样似乎还好,脸上还挂着笑,但毕竟走了整整一晚啊!“你是不是该歇会儿?”夔山这时才开始舒展肩背,活动活动筋骨。
“咱们找个地方落脚,来吧!”
正说着,忽然伸手牢牢抓住她的柔荑,往前面的小径迈开步伐。这……吉祥怔怔望着他们双手交握的模样。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故意的?
她禁不住心跳加快,脸颊发烫,只得又羞又赧地跟在他身后。耳边不断传来溪水淙淙,循声而去,果然找到一条蜿蜒曲折的山溪。
他们停下来喝水,决定在这儿歇晌一会儿。夔山盘腿坐下,静静地运功调息,吉祥则待在他身边随意休憩。
初时还有些不好意思。
吉祥滴溜溜地转着两丸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看天,看看树,又看看溪水游鱼,左看右看,最后总是情难自禁的转到夔山身上去。又不敢多做停留,匆匆瞥他一眼,便忙着躲开目光。来来回回数次,见他果真专注的闭目养神,她渐渐的……渐渐的……才敢把目光凝住,屏息注视他的脸。
她未婚夫,原来是这个样子啊。
大白天日照充足,将他粗犷的外表照得分外清晰,一双浓眉,鹰鼻大眼,五官方正而深邃,高大魁伟的身躯,举措间,别有一股傲放洒脱的神采。目光下移,他双手松松的握成拳状,分别搁在膝头上,肤色像烤过的树皮般粗糙,指节有一层厚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