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眉心双锁,幽幽叹了口气。
她已经糊涂了,命相之言,究竟全是虚妄吗?她到底该相信事在人为,抑或天命不可违?
马车辆辗行进,傍着两侧隆隆铁蹄声,一行人浩浩荡荡沿着官道奔驰,将吉祥的思绪自上次的绑架拉回现实。
车幔忽然揭起,从外探进一张横眉竖目的臭脸。“喂,日落黄昏要驻营了。”
毛豆冷冷抛来一句,说完便甩着车幔出去。
吉祥淡淡微笑,越瞧越觉得她爽直可爱。
听说她爹从小进出考场,屡试不中,直到上了点年纪才获得官职,在此之前,全赖妻子种田供养他读书。落魄多年的爹一朝得意,便开始学习那油里油气的打官腔,学得不是挺好的,有时太过,有时不足,背地里不免惹来嘲笑。
除此之外,没什么大缺点,乡里之间有什么需要的,仍愿意尽心尽力。
而毛豆有乃母之风,性格彪悍,不拘小节,毛县令管不动她,畏惧她们母女多年,如今毛豆爱做什么,喜欢了谁,也仍凭她去。
听说,广平城里只有一个人能教她听话——夔山。
吉祥揭开窗边的布帘,往外瞧。
此行只有她一个人坐马车,毛豆权充车夫,其馀都是骑马的。随行大约十馀人,以夔山为首,大夥儿纷纷拉住马儿,全部集中到一块空地上。车行渐缓,最后完全停下来。
“马儿全都绑好,铺盖全卸下来。”
孙良吆喝着,大夥儿默默分头行事,迅速熟练,丝毫不乱,显然平时训练有素。
毛豆跳下车,蹦蹦跳跳的朝夔山奔去。
他正悠闲伸展双臂,解下腰间的酒壶,见她跑来,咧嘴笑了笑,不知朝她说了什么,毛豆忽然甩起长长的发束,跺着脚,远远只见她丽颊嫣红,娇嗔无限。
夕阳西下,霎时拖出一双长长的影子,一大一小,亲昵的缠在一块儿。
吉祥看了一会儿,便把布帘轻轻放下,回头发愣。
“惠小姐,车里闷,不妨下来歇歇腿吧!”陈景探头进来,客气地对她道。
“我这就下去。”她拿了件披风,随即跟在他身后下车。
风沙滚滚,一下来头发就被吹乱了。
陈景回头看见,便从怀里拿出一条麻绳给她。“惠小姐,你拿去用吧!”
吉祥朝他笑了笑,道谢接过,再抬起脸,却见夔山远远地注视着她,嘴巴抿成一条线。
她连忙移开脸,心头突兀地乱跳。
看看天际,暮色苍茫,夜晚就要降临了吧!
她又露出这种神情。
茫茫然的,空荡荡的,眼眶撑得老大,里头湿湿红红的,一副忍着不哭的模样。
每回看她这个样子,他就好想把她抓到怀里,狠狠的为所欲为一番。
夔山烦躁地摸着后颈,另一只手拿着木枝,懒懒搅动火堆里的柴火。
火堆噼啪发出零碎的声响,一旁铺盖卷儿底下,忽然传来呓语声,“哥……要不……两个都娶不行吗?吉儿当大的,我可以当……当小的呀……嗯?”
夔山回头一瞪,确定毛豆在梦话,只好哭笑不得翻白眼。
这死丫头,她还没死心啊!
夜深了,野地营火将熄,各人随地铺了铺盖,个个睡得糊里糊涂,只剩她一个了,她怎么还不睡?
冷冷月光照着她侧脸,她拉开帘子,倚在车门上,痴痴怔怔的,害他眼睛老是情不自禁追着她,越看越是有气。
都怪她那副样子,害他梗了一肚子不舒服。冷风不停打在她身上,她怎么连件遮盖的衣物都没有?
实在看不下去,夔山干脆丢掉木枝,起身走到马车旁。
“进去睡,把车帘放下来。”他下颌往车里一努,命令道。
陈景已帮她铺好卧铺,这小子不知打着什么居心,一路猛献殷勤。
吉祥陷入自己的思绪里,听见声音才如梦初醒,幽幽看着夔山。
“我还不累。”
走近一看,她脸色比想象中还苍白。
他没好气地伸手一挥。“要发呆也由你,进里面去,把帘子放下。”
吉祥低头动了动,才发现手脚冰冰凉凉的,僵住了。她略皱着眉,伸手捏捏腿,孰料车身陡地一晃。
“真是麻烦!”夔山踏上车板,大手将她横抱起来,一个跨步将她抱进车厢里。
“喂,你——”事出突然,吉祥怕跌下来,只好双手攀住他颈项,张口想抗议,抬头却差点儿撞上他的脸。
实在太近了!她吞口口水,鼻间闻到他身上的气息,忽然感到头晕目眩。
脸颊在发烫,耳根子必定红透了,她却像着了魔似的,竟忍不住想赖在他身上,靠近些,更靠近些……她病了吗?
“要是受了风寒,行程也会耽搁,所以乖乖的——”夔山将她放倒在床褥上,对上她的眼,心脏蓦地重重一震。“怎么了?”他移不开目光,吉祥看他的眼神……很不寻常。
盈盈凝泪的眼底,蕴含一股深深的灼热,彷佛要将她卷入漩涡里……他不禁看痴了,目不转睛,将她每个细微的表情尽收眼底。
“夔山。”
她呻吟似的脱口低喃,两片唇瓣微微颤动,勾着他颈项的臂膀收紧了。身子逐渐贴向他,她垂下长而浓密的睫扇,目光转至他唇畔,粉颊一片嫣红。
他完全不能动弹,直到她凑上自己的唇,轻轻印在他唇上……她的唇,是软的,是温热的,混杂着急促的气息,颤抖地抵着他。
他呼吸突然不稳,头往后略退一寸,屏着气息。“你跟我说,要退婚。”墨眸炯炯紧盯着她。
吉祥眨了下眼,唇畔似乎泄出一阵叹息。
热腾腾的气息吹拂在他嘴上,感觉麻麻的,仿佛电流流过。
“是啊,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她偏头扬起苦笑,说罢,迎前一寸,嘴唇再度贴上他的。
没有关系,又如何?
她想试着吻他,什么也顾不了了,尽管笨拙生涩,她仍是要吻他,想和他的唇并在一块儿,沉醉那徐徐厮磨中。
夔山闭上眼,几乎就要投降……忽然心头一震。
“你——”还是不行,他推开她肩膀后退,狠瞪着她。
他不明白,她是保守斯文的好姑娘,这并非他本来的作风。“你为什么……”
他顿了顿,竟问不出口,她到底怎么了?
“我想这么做,没有理由,不可以吗?”吉祥摸摸自己的热脸,嘴角若有似无的轻轻一笑。
在他面前,她根本毋需保留。於是,她在他跟前跪坐起身,徐徐解开胸前的系带,任衣衫顺着背脊滑落。
有点冷,她得强忍着退缩,平静地注视他。
她非常明白自己的心事笃定的,可心跳却很快,咚咚咚的撞击声,大到几乎震破她耳膜。
看见了吧?见她这般模样,他难道不为所动吗?
夔山眉头拧紧着,双手捏成拳头,看不出他的思绪如何……微一迟疑,吉祥便把手移到后颈,拉开肚兜上的细绳。
她是株盛放的花儿,只肯教一个人采撷。
她的心意,他能明白吗?
风声簌簌地吹拂着,冷风灌入车内,令她肌肤起了颤栗。夔山抿着嘴,转过身翻手把车帘拉下,车里顿时陷入黑暗,月光也稀薄。
只有彼此的呼吸微微起伏——
夔山仍留在那儿——
他没走。
吉祥心绪纷乱地浅浅一笑,倾身向前,朝他伸出了手。
这是她人生第一次放纵,恐怕也是唯一的一次。
日后她会好好陪在爹爹身边,心满意足的继承家业……能遇上他,她已经没有遗憾了。
长发从她身后丝丝滑落,再垂至胸前,她把脸颊凑到他眼前,臂膀勾缠,圈住他的颈项,大胆吮住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