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包厢,其实都向着长街,中间仅隔着一面墙。
因此纪缭绫特别压低声量,免得惊动隔壁包厢的人。
“你离开后,小雪到处找你,像失了魂,惊蛰很是担心。”纪缭绫告诉他:“本来我是不想多事的,可如今你春试已赴,我反复思量,你身份总教我有些放不下心……”
“你知道?”隔壁包厢的纪尉兰语带讶异。
“对,我知道履霜没失忆。”冉小雪说。“一个能在受伤后还一字不漏背出皇朝刑典的人,说他失忆谁相信?我又不蠢。”
石履霜微微蹙眉,清楚听见两名少女的谈话。
“可是尉兰,就跟当初我们都知道我没有撞倒他,却还是想救他一样;你不是看不出来石履霜是个心高气傲的男子,倘若他假装失忆是担心我们不会帮助他,那么他必定是已山穷水尽。如此,还能对他见死不救么?”
“你怎么那么傻!要是他真赖着你一辈子,看你怎么办!”
“不会的。他是一只高傲的老鹰,只是运气不好,才委屈自己窝在我的鸽巢里,等他痊愈了就会飞走。瞧,他现在不是已经飞走了么?他飞走了……”
“唉,小雪把自己当成小鸽子啦……那我是什么?孔雀么?”
“唔,还满像的呢。”
少女们低声笑了起来。
“……尉兰,你答应我,永远别将这件事说出去。”
“免得‘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我不想履霜难堪。”
原来……石履霜死命盯着两间厢房相隔的那面墙看。
原来愚蠢的人,是他。
冉小雪聪慧善良又宽宏,不似他频频算计,自以为占了便宜,却不知她只是可怜他。
“石公子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呢。”悠哉坐在雅座上品茗,纪缭绫觑着眸子看他,觉得有趣。
石履霜转过身来,表情凝重。“你说你可以帮我,怎么帮?我得付出什么代价?”
“石公子似乎真把我当成吃人不吐骨头的奸商了。”他是会吃人没错,但绝不贪心到连骨头都啃下去。纪缭绫慢条斯理笑道:“改名换姓这种事情做起来说难不难,说简单却也不简单。”
发现石履霜没应声,原来他已转过身去,看着楼台外的街景。
两名少女不知何时离开通天楼,往大街上走去。
石履霜看着冉小雪背影,她却忽地回头看向他所在的楼台,教他不禁稍退后一步,似听见她说:“尉兰,好似有人盯着我。”
“有么?”纪尉兰也回头看了一眼。“小雪别胡思乱想,是这阵子太劳心了吧……你别担心,石履霜那男人不会有事的……”
看着她们渐走渐远,良久,石履霜方转回身来。
“我确实就是我,石履霜。”
“那就更好办了,不是么?”纪缭绫说。“我可以帮石公子处理你身后的麻烦。”
“干干净净的?”不留一点脏污?
“尽量。但至少能帮你争取几年安稳。几年后,你若身居高位,也就有能力自己处理了。如此,可以么?”
“我得允你什么?”
纪缭绫扬起美唇微微一笑,开口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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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站在树下那位分派在公文署的冉待选,她最多只能拿到丙字。”一名待选官员在等候自己考核等第时,穷极无聊地跟旁人低语。
“等一会唱名轮到她时,就见真章了。”
三个月一次的见习考核,一群待选官员正聚在天官府的庭院里。
今年待选人数特别多,有新登科的,有旧登科的,还有表现不好、被黜回天官府重新待选的。天官府正厅里容纳不下,夏日天晴,难免有些闷热,吏部卿便让待选们在天官府厅堂前的大院子里等候。
那位“旁人”挑起眉道:“兄台何以如此肯定?”
“我消息灵通啊。我有一位同年也在公文署里,听说了不少关于冉待选的‘丰功伟业’。听说她下值后还得打扫天官府厅署。你曾听过有哪位进士被叫去扫地的么?”
“是不曾听过。”
“那就是了。再看那位葛待选,她虽是女人,却在秋官府里屡建奇功,我瞧她信封里装着的必是甲字吧。”
葛待选自站在槐树下的吏部卿手中接下信封后,便直接拆开弥封。
众人伸长脖子偷偷窥看,木牌上果然是个“甲”字。
第10章(2)
天官府管理待选官员的做法是这样的——
按照规定,若得甲,可自由选择接下来后三个月想见习的官署。
若得乙,则由上级重新分配到其它地方,也可能不改动。
若是丙,则不许改动,继续留在原职,直到评等改善为止。
若是丁呢……一般新进待选不会轻易被评为丁等,通常都会再观察看看。倘若真得了个丁字,将由天官长亲自决定此人是否能够继续留下待选。
“看吧,我就说。”那讲闲话的待选继续评论道:“葛待选不仅貌美,能力也是一流,真不愧是诸侯女——啊,快瞧,轮到今科的榜眼了,想来这个孟相公也非甲字莫属……嗯,似乎没照排名顺序咧,还是我漏看了春官府石待选?他已经领过等第了么?”
旁人轻笑了声。“兄台见过春官府石待选?”
“当然见过。说起那位石相公啊,能力自是没话说的,可惜不知道爱惜羽毛。”一副惋惜样。
“哦?”石履霜不知爱惜羽毛。
“听说他未登科前不学无术,竟凭着一张俊脸到处拈花惹草,京城里不知道有多少名门闺秀被他骗去感情,前些时日有人告了官,说他始乱终弃,还因此让他被台省弹劾呢!”讲了半天,总算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人看着身边年轻俊美的男子道:“兄台不知道这件事么?闹得全京城沸沸扬扬的……”
“就我所知,与兄台略有出入。”
“哦?我可不是自己胡说的喔。”那人赶紧澄清:“此事疑点甚多。其中最教人不明白的,莫过于那位冉待选——轮到她领等第了,一定是丙字。”
俊美男子抿了抿嘴,也看着那身穿蓝衣的少女。
皇朝六府各有正色。天官着玄服黄裳,地官着黄服玄裳。其它四府,春官着青,夏官着朱,秋官着白,冬官着黑。从官服颜色便可辨识官员身份。
蓝色并非皇朝正色,因此待选官员一律穿着蓝衣,正式入府之际,又称为“除蓝”,意指不再穿着非正式的蓝色,可以改穿正式的五色官服了。
“最令人不解的是,这冉待选与石待选应是八竿子打不在一处的,怎么后来冉待选会去御史台击讧呢?”一般官府接受百姓击鼓鸣冤,台省则是击讧纠举。“虽然冉台主弹劾石待选,与冉待选请潜中丞纠举冉台主,也可能是两回事,但私以为,其中有些许值得玩味的关连啊……”
没再注意听那人说了什么,俊美男子看着冉小雪领了等第,却退到一旁,没有立即打开弥封。
“应是怕丢脸,不敢打开吧。”那人凉凉又道。
俊美男子猛地回过脸来,俊眸闪现一丝恼意。
“石待选——”吏部卿身边的官员唱名道。
无人回应。
“石待选——”官员又喊道,眼睛开始梭巡底下人群。“咦!石待选石履霜不在么?”
俊美男子听着身边不知其姓的某待选又道:“咿,轮到石待选了,兄台你等会儿便可知道我说的对不对了。他必是个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