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殿下的说法真是有趣。”另一旁的皇四子陪笑着。
“远离自己的家乡,到了蛮荒未开化之地,这是任何女子都无法感到快乐的事,二殿下,你太不了解女人了。”
三公主笑靥婀娜,斜睨他一眼。
安题浅浅一笑,不以为然地说:“我的母后不也远离家乡嫁到异国吗?但如今她已把异国当成自己的家乡了。”
永始帝并没有听出安题话中的隐意,抚着下巴笑道:“七皇姑已是天凤皇朝的皇后,当然会把天凤皇朝当自己的家乡。安题表弟尚未成亲,怎会懂得女人的心思呢?朕的妃子可没有人愿意嫁到蛮邦的。”
安题笑而不语,视线从那些衣裙缤纷、精心打扮过的妃嫔脸上淡扫而过。
他注意到,那日在花树下见到女子并不在其中。
看来那女子真像姊姊说的,是失宠于永始帝的妃子。
他若有所思地从冰镇着水果的瓷盆里拈起一块冰放进口中消暑。
这些打扮得华丽夺目,唯恐落于人后的宫嫔们,对她们毫无所悉的国度摆出一副轻视的态度,无知得令他反感。
他愈坐愈觉得索然无味,便站起身告退。
“安题表弟怎不多坐一会儿?”永始帝殷勤唤道。
“表哥见谅,我已热出一身汗,回去换了衣袍再来。”他找了个借口退席。
永始帝微微颔首。“好,那就快去快回吧。”
第2章(2)
安题转身大步离开,天气闷热得让他受不了,他边走边解开领扣,走到梧桐树下才觉得稍稍凉爽一点。
午后的阳光很慵懒,热得连鸟都躲在梧桐树上乘凉,懒得飞了。
他并没有直接回到永始帝安排给他住的居所,只是没有目的地闲闲漫走。
穿过一道垂花拱门,转过一道山石,他隐约听见淅沥沥的水流声,再往前走,便看见两块山石的夹缝间涌出一道水泉,他走过去弯腰掬水洗脸,见到翠绿茂盛的野草杂树丛中开着几株娇小柔弱的七里香,雪白的花瓣、馥郁的香气,让他的心一动,想起了伫立在花树下怔怔出神的女子。
这几日,他已经不经意想起她好多回了,她凄楚忧伤的眼眸就像尖锐的钩子钩痛着他的心口。
她明明就在这个皇宫里,但是为何在任何宴席上都见不到她的影子?
失宠的嫔妃。
这几个字让他闷闷不乐的牵挂了好几日。
他抬起头来,看见天蓝得好似一片平静的海,远处的戏台前花团锦簇,搬演着虚虚实实的宫廷大戏,而她,一抹如轻烟薄雾的女子,在何处?
他有意寻找她,于是刻意挑僻静的路走,走了大半日,在经过一片枯萎的花木丛后,便看见一座年久失修的院落,杳无人迹,甚为凄凉寂静。
穿过重重树影,他看清楚了那宫院正面的两扇殿门前各装上栅门,栅门上还挂着一道重锁,形式与监牢无异,殿门上虽悬有一块匾,但因为字迹斑驳模糊,看不清楚写着什么字。
他很惊讶在龙纪皇朝的后宫里竟然会有一座像监牢一般的宫院。
他慢慢从残破的宫院前走过,意外看见院落一角开着月季花,月季花旁并无杂草,像是有人特别整理过,而另一个角落有一口浅浅的小井,井口旁的木桶是湿的,看起来像才刚刚有人打过水。
就在他四处打量时,听见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他侧转过身来,就看见了他正在寻找的女子,那女子乍然看见他,惊怯不安地呆站着,慌张的神情宛若一池被拨乱了的静水。
“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一时间太惊喜,便冲着她笑喊。
“找我?”金呈霓不安地左右张望,又惊又怕,不敢看他。“那日我无意冲撞你……我只是在那儿站一站而已……”
“你没有冲撞我,别害怕。”
他柔声说着,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安题的温柔并没有化开金呈霓紧绷的情绪,她明显焦躁不安,双手不停扭着手中的书册。
“那你为什么找我?”她既惊慌又害怕,满脑子开始胡思乱想,语无伦次地说道:“是不是因为你担心你们说了什么话不该让我听见?或者不该让我看见了你们?你放心,我那日只是一个人站在那儿发呆,我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我只是这个宫里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我连你们是谁都不知道,你用不着担心我会去揭穿什么,我不会的、我不会的!”
安题呆愕住,半晌,才从她的话中弄清楚她误解了什么,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误会了。”他忙解释。“你看到的人是我的姊姊,我们两人是姊弟,并不是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害怕被你揭穿,你不必那么害怕。”
“既然如此,你……你找我干什么?”
他的解释让金呈霓更加困惑,眉眼之间的忧惧更深。
安题深吸口气,缓缓一吐。
“没什么,我只是想知道你好不好?”
金呈霓原来不敢直视他,始终一直垂着眼,却因他这句话而迅速地抬起眸,目光错愕地凝滞在他的脸上。
“你还好吗?”他的嗓音低沉且温柔。
金呈霓木木呆呆地站着,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对她而言还只是一个陌生人,却为何对她付出如此关怀?
这三年来,她不曾听过比他这句更真挚的话语,像是忽然之间有人明白了她这三年以来所受的种种苦楚,感动之情沸腾也似地在她的心头翻滚,她心中的澎湃汹涌终于难以遏止,猝然间泪水涌上来,晶莹的泪珠成串成串地滚落,流了满脸满腮。
“别哭、别哭!你是不是受到了什么委屈?你试着告诉我,我来帮你好吗?”
安题被她的眼泪吓住,手足无措地看着她。
金呈霓知道自己失态了,但是她难以克制内心刺骨的酸楚,低头用双手蒙住脸,泣不成声,原本握在手中的书册滑落了也不自知。
安题替她拾起掉落的书册,被她痛苦绝望的哭泣震慑住了,他无从想象她究竟受了多大的委屈?
“阿霓,你在跟谁说话?阿霓!”
康太妃在她的屋里叫喊着,金呈霓骤然从迷乱中清醒,立刻想到要是让康太妃知道她单独和来自天凤皇朝的陌生男子说话,一旦她疯癫起来胡言乱语,她便没有命了。
仓卒间,她忘形地扯住安题的衣袖,将他拉到宫院后方,直到听不见康太妃的喊声后,才红着脸松开手,远远地站开来。
“那屋里的人是谁?”
安题诧异地问道,一边打量着掉满残枝落叶的后院。
“那是康太妃。”
金呈霓顺了一口气,迅速擦干脸上的泪水,虽然声音中仍带着一丝哽咽,但激动的情绪已经慢慢平复了下来。
“太妃?是前朝孝喜帝的嫔妃吗?”安题惊奇地扬起眉。
金呈霓默默地点头,飞快地抬眸看他一眼,又羞怯地别开去。
那日惊鸿一瞥,并没有机会细看他,此时才发现这个男人不论外貌或气质都足以倾倒众生。
“为何她被锁住,而你却可以自由行动?”他提出困惑。
“我也被锁了一年,后来梁公公才帮我松了锁,让我可以在宫院附近走走,但是我得小心不能让人发现,否则就会害了梁公公。”她顿了顿,低声说:“康太妃犯了疯病,所以梁公公不敢松她的锁。”
“原来是这样。”安题低头看了眼书册的封面,微讶地问:“《考工记》?这是你读的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