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发的是新闻学院那个说话老是很大声的学生,那个东方人是……是她进入学后一直喜欢的医学院学长,偷偷的喜欢了两年多的学长。
所以她一直没有交男朋友,因为心中最好的位置已经给了一个陌生人。
这次,换凉子怔住,「你知道?」
「一直以来。」丞萱眨眨眼,想哭,但终究还是忍住,「一直以来我都清楚这件事情。」
王子放话要报复后没多久,那个医学院学长就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告诉她说他叫江日升,住在八十八街,她不笨,只要稍微动动脑就可以猜出是怎么回事,只是,当一个自己喜欢了很久的人主动接近,即使他的企图是这样明显,她还是没有办法说不。
所以他从来不告诉她追求的原因,她也不愿意他认识她的朋友,因为一旦他的「目的达成」,他们之间就必须停止。
飞蛾扑火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明明是笨事一件,但就有办法无怨无悔。
他不知道她的清楚,不知道她的记忆会这么久,更不会知道她在大一那年就曾画过他的画像。
她只是伪装得很好而已,好到有时候她会忘记江日升其实是王子的朋友这件事情。
这是感情,还是一个机制,到后来,她都有点不清楚了。
第四章
数年后,九月。
台北商圈在今年多出了一个适合夜行性动物游玩的地点,一间号称后现代的复合式酒吧。
地点在热闹的华纳威秀附近,开幕之初最大的噱头是钢骨设计以及特别从英国请来的知名DJ,由于场地够大,服务人员训练有素,因此短短的时间内已经变成台北人的最爱之一。
里面有个不知道该叫小弟还是小妹的人妖贝蒂,调酒相当厉害的酒保小米,一批记忆力极佳的外场工作人员,当然,在酒客中最有名的是那个充满着野性气息的年轻老板。
听说,刚从美国回来,还是个专业人士。
男客人喜欢跟他聊经济政治,女客人们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偶尔会有一些闹事之徒,但他总能不靠暴力轻易的解决问题,这也使得男人更加认同,女人更加倾慕。
酒吧的人气越来越旺,收入越来越好。
店名取自唯一的出资者。
酒吧的名字叫:日升酒吧。
※ ※ ※
今年年初,江日升回到了台湾,在淡水一处旧日式宅院里租了房子,也如愿在商圈开了当医生的时候就想开的店,自己当了老板,撇除创业时睡眠不足的艰辛,其实算是相当不错的。
他并不是那种喜欢乖乖听话的人,所以,「自己就是老大」的工作环境比较合适他。
当然,他决定放弃白衣回台湾过着日夜颠倒的生活时,的确让同学、教授、当时的病人,还有一些爱慕他的护士们跌破眼镜,纷纷约他吃饭要晓以大义,不过,对他来说,医学院生涯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天赋与才能,现在的生活才是他一直想要的。
忙起来可以忘记所有,但是如果真的需要喘口气,他也可丢下一切消失个几天,娱乐业嘛,了不起只是损失金钱,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只是有时,仅仅只是有时,连江日升自己都很难相信,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些年。
这么些年。
在台北,除了一些旧友之外,大家只知道他「年初才从美国回来」,「在美国好像赚了一些钱」,至于其他的一切,无人知晓。
「搞不好江老大自己都记不清楚。」小米在央求无效后,采取逆向操作,「人家说年纪越大的人,记忆力退化得越厉害。」
「我才三十几。」
「够老了。」
激将法对江日升这个已经超过三十岁的人当然是不管用的,轻轻松松回了一句,「那就当我全部忘记了。」
简单几个字立刻将问题拨了回去。
贝蒂、小米以及几个外场人员你看我,我看你,突然问明白他们那位帅气老板软硬不吃到百毒不侵的境界,再好奇,也只能算了,谁叫他们遇上的是一个明明有着什么但却连醉话都不说一句的人。
贝蒂就曾跟朋友说过,「江老大最爱搞神秘。」
搞神秘?
替自己保留一点就算搞神秘的话,那么,算是吧,如果说起在纽约时的事情,势必得提到他的求学生涯,他的好友们,那个充满着港式兄弟仁义的时光,以及在义气游戏中被牺牲的……杜丞萱。
说也奇怪,他在异国待了将近十年的时问,认识了许多人,也经历过几次恋爱,但最常想起的,竟然是那个才在一起半年的女生。
眼睛明亮清透,薄薄的唇畔有个梨涡,有一头漂亮的长头发,那段时间一袅,他住的地方总是飘散着她惯用的水果洗发精香气,甜甜腻腻的,像她对上他视线时的微笑一样。
她很喜欢问:「现在有没有爱我多一点?」
偶尔会有感而发,「这样的话,你会记得我很久。」
看完浪漫爱情片的感想是,「我现在好像有点相信命运喔,不过因为命运是看不到的,所以我也不知道相信它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真的很可爱,所以跟她在一起的日子,记忆鲜明,甚至连她惯用的香水味道都不曾遗忘。
江日升始终记得,那个假日,当他回到两人的住处时,她已将东西收得差不多,几乎是瞬间,他明白了。
明白了她的明白。
没有哭喊,没有泪水,她的反应超乎他的预想之外。
在她澄透的眼神之中,他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无法告诉她所有的起端都是设计好的,无法告诉她,后来他真的心动了,也无法告诉她,他在友谊与感情的天平上所做的那些努力「…因为动机的不单纯,所以一切都只会是伤害。
他们对看了许久,最后,还是她先打破沉默。
「我先把东西收好,明天晚上会过来搬,可以吗?」
「我会晚一点回来。」
「嗯,钥匙……」她的声音透着压抑的味道,「我锁好门后,放在信箱里,这样……好不好?」
她没有知道被捉弄后的哭天喊地,他也没有被揭穿的恼羞成怒,平静得像是没有台词的影片,这样的和平只有在他们握手的时候才终于透出一些情绪,江日升不知道冰凉的是她的手还是自己的手,抑或,他们的掌心在同一个夏日午后下降到了必须告别的温度。
「那……再见了。」
「保重。」
她眨了眨眼睛,唇畔有抹牵强的笑,「你也是。」
他们分手后,他偶尔会在路上看到她。
还是照样骑着那台脚踏车从八+八街进入中央公园,大部分的时间意态悠闲,但有时也会看得出来正在赶时间,在国家资格考试合格者名单公布当天,他在纲站上看到她的名字。
听说,杜丞萱拿着学位与证书回到西岸。
此后再没看过她的人、听过她的消息,在那个充满着她的影子的深蓝色空间里,在医院与住处之间继续着四季更迭,东河的国庆烟火,哥伦布日游行,黑人历史月,樱花节,一季又一季。
而在他升上总医生的时候,他回到了台湾。
从冬季到夏末,花了九个月的时间,将自己的人生导入另外一个阶段,全自主,也全自由。
这是他想要的日子。
因为过得惬意,他几乎可以忘记纽约的一切。
事实上,因为忙碌,他也甚少想起,午夜梦回,甚至直接跳过那十年的曼哈顿光阴,除了……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