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当年,喜儿还是个八岁的小娃儿。
因家族助朝廷平定叛乱有功,被召入京城封官赐爵。那是她第一次与小喜离开绿意莽莽的苗疆,繁华的京城里,有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教她跟小喜兴奋不已。
初到京城的第一天,笑容满面的大人们,领着苍衣青年,来到她与小喜的面前,和蔼的告诉她。
“这是上官哥哥,在京城这段时间,他都会陪着你、保护你。”
上官哥哥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人。第一眼看见他时,她就喜欢上他。
而且,一如大人们所说的,上官哥哥一直陪着她。
第一天,她骑着小喜去逛市集,为了买红红亮亮的糖葫芦,追着吓破胆的小贩,毁了大半个市集。
最后,是上官哥哥替她拿到糖葫芦,当她心满意足的跟小喜分吃糖葫芦时,还不明白市集上的人们,为什么都在骂上官哥哥。
第二天,她骑着小喜,到大运河去玩水,却双双溺水。上官哥哥救了她们,抱着她们上岸时,他好看的脸苍白得像纸。
第三天,为了看花灯,她爬上屋顶,却脚滑滚下来,上官哥哥在千钧一发之际,飞身接住她。
第四天,小喜水土不服,拉了一整天的肚子,好可怜喔,可是上官哥哥陪着她一起照顾小喜,他真是个好人。
第五天,她高兴的扑向上官哥哥,不再拉肚子的小喜也随即扑上来,接着一声巨响,上官哥哥倒地不起。
大人们告诉她,上官哥哥受了内伤,必须休养几日。
第六天,她抢着端药,却泼得上官哥哥一头一脸,她急着要替他清洗干净,要小喜去水池吸水,再用长长的鼻子,冲洗他全身,却让屋里淹大水。
第七天,水池里的名贵鲤鱼,全死翘翘了。
第八天,小喜不小心撞破房门。
第九天,吹了整夜冷风的上官哥哥染上风寒。
第十天,她窝到床上,陪上官哥哥睡觉,半夜里小喜也爬上床,上官哥哥的左脚喀嚓一声,断了。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那张好看的俊脸,变得鼻青脸肿,不论她再怎么努力照顾,他还是愈来愈消瘦。
终于,到了该要离京的那一天。
爹娘跟兄姊们,以及几十辆车的赏赐,还有上百名族人,都在等着她跟小喜上车,好返回苗疆。
然而,她可爱的脸蛋,看看爹娘,又看看虚弱的上官哥哥,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最后,她小手紧握,双眼晶亮的大声宣布:“我不回苗疆了。”
她咚咚咚的跑到上官哥哥面前,注视着那双黑眸,诚心诚意的告诉他。“上官哥哥,我喜欢你,我要永远永远跟你在一起!”
四周瞬间陷入岑寂,所有人都看着上官,眼中露出无限同情。
那张好看的脸,在喜儿的注视下,逐渐灰白、逐渐扭曲,最后竟狰狞得比野兽还可怕。
“永远?!”怒吼声如雷贯耳。“永远?!”
她错愕不已,只觉得一阵头昏眼花,才觉得有点怕怕,整个人已经被拎起来。就连一旁的小喜,也被揪起来,惊惶的呜昂呜昂直叫。
上官哥哥用一条结实的绳索,铁青着脸东绕西绑,才眨眼的工夫,就把喜儿跟小喜牢牢的捆成个大粽子,还强撑着内伤严重、风寒未愈的身子,亲自把那颗大粽子,扛出门扔进等待的车驾里。
吓呆的喜儿,眼睁睁看着她才刚刚告白的男人,威胁的倾身俯靠,咬牙切齿的低吼警告。
“你永远不要给我再回来了!”
砰!
车门被用力关上。
告白被拒的喜儿,心里大受打击,眼里滚出一颗泪滴。然后,两滴、三滴、四滴,低泣很快变成响彻云霄的哭声。
庞大的车队,就这么载着哭得惨兮兮的喜儿,离开京城,回返苗疆。
哭声渐渐远去,终于再也听不见了。
第1章(1)
十年后
繁华京城,富甲天下。
五十名黑衣劲装、骑着高健骏马的壮汉,在驾驭白马的苍衣男子带领下,抵达巨大宏伟、恍如铜墙铁壁的玄武门前。
黄沙轻扬,马蹄已止,所有的骏马,从奔驰到停步,只有短短一瞬,可见这批人马,个个都是骑术精湛。
六方商贾、八方水脉,皆汇聚于京城。
除了平民百姓外,巨商富贾无数,再加上皇亲国戚与堂堂天子,均居于城内,故各大城门皆有重兵守卫,检查过往行人与车队。
偌大京城,以中央玄武大道一分为二,规划为六十余坊,分为东市与西市,各省商贾与蛮夷商邦,都齐聚此处交易。
每日从玄武门进出的人马最多、最杂,因此,玄武门的守卫森严,更胜其它城门。
照理来说,这批黑衣劲旅,个个身怀兵器,守城卫士最该如临大敌。但是,镇守玄武门的铁提督,却是露出难得的笑容,快步上前,对着苍衣男人抱拳致意,眼里还有着难掩的敬意。
“上官镖师,这趟辛苦了!”一旁的卫士们也同时抱拳致敬。
马上的苍衣男人,面貌俊美难言。
他一身苍衣,衬得神采奕奕,黑眸深敛又显出沉稳大器,如流泉般的长发,以苍色绳束起。不论是男是女,每每瞧见他,总会驻足一旁,惊艳得失了神。
除此之外,他还是京城里,人人心目中的大英雄。
只见上官清云抱拳回礼,笑容儒雅。“铁提督客气了,在下只是尽责,谈不上辛苦。”
铁提督眼里的敬意更深。
“今夏黄河泛滥,淹没无数良田,饥民们无粮可食,皇上与大臣、商贾们,加上各地民捐,所有赈银委派上官镖师押运,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送达当地购粮赈灾。”
从京城到灾区,不论是官或是匪,无不觊觎赈灾的银两。
赈银本应交予官兵运送,但近年北方有大敌虎视眈眈,相爷认为军队不得轻易妄动,故而才委请民间镖局护送。
“只是小事一件。”明明是一路凶险,上官清云却说得轻描淡写。纵然长途奔波,他仍是一身整洁,苍衣不染半点灰尘。
这趟押运,风险难测,因此相爷公孙明德委任京城中最大镖局——大风堂押送。一来,是大风堂名声,可谓天下第一;二来,大风堂仁义守信,众人皆知,赈银交给大风堂,绝对可保证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半点银子也不少的,被送达灾区。
而这个重责大任,最后落在上官清云肩上,也可见得,大风堂总管沈飞鹰,对他的倚重之深。
“铁提督,恕清云无法久留,得赶回大风堂复命。”他谦和有礼,语气令人如沐春风。
“啊,抱歉抱歉,延宕了您的时间。”铁提督后退一步,大手一挥,无须费时检查,即刻让这批劲旅入城。
“谢过铁提督。”
余音尚留在耳畔,上官清云已领着众镖师,策马绝尘而去。
数十匹快马奔驰,在玄武大道上,引来旁人注目。男人们的钦佩敬意、女人们的崇拜爱慕,一路追随着苍衣迎风、猎猎作响的俊美男子。
劲旅直抵玄武大道中,一座宽门巨户的宅邸,才终于停缰止步。
巍峨的大门,以千年巨木与寒铁铸成,门上悬着一块金字大匾,银钩铁画似的字迹,书写着“大风堂”三字。
门外,早已有一群人等候,迎接众人归来。
“上官,终于回来啦!”一个彪形大汉,双手插腰,乐得呵呵直笑,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
上官点了点头,没顾着自个儿休息,却是刻不容缓,先吩咐仆人们,照料长途奔波的众位镖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