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无论我怎么说他都听不见了……”她的声音闷闷地冒了出来。
感觉衣襟湿了一大片,雍震日却不在意,“那是因为他早原谅你了,从你第一句对不起的那瞬间,他已经原谅你了。”
闻言,冯京莲开始大哭,放肆的大哭,像是把悔恨和伤痛一次发泄出来一样,想把内疚用哭声传达给再也听不见的仲孙袭。
雍震日只是抱着她,任由她哭得像个呱呱坠地的婴孩。
她从来不会大哭,所以现在,就让她放肆吧。
“你还记得师父说过的话吗?”他不厌其烦地替她拭去似流不尽的泪水,一边轻声地问。
哭得喘不过气来的冯京莲摇摇头。
“道别的时候,要挺起胸膛。”他露出带着悲恸的难看笑容,对她说:“回去吧,去和仲孙好好道别。”
冯京莲稍稍停止哭泣,过了一会儿又大哭了起来,但是这次她是点着头哭的。
雍震日扯开了笑,拉着她跑了起来。
人生本来就会经历过各种伤痛,当然也有好多好多的喜乐,有时候绕了一大圈回来,才发现自己又走回小时候天真的话语诉说的愿望——不违背正道,不违背自己的信念,不要忘了随时把腰杆打直地活下去。
如今,他们还是懵懵懂懂,也许到临死前都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依循着信念走,但至少从今而后,他们要打直着腰杆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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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震日花了一番时间才把冯京莲带出天牢,结果在天牢外好死不死地碰上“取暖”回来的守卫。
守卫一见他带的正是近来被形容成“穷凶极恶”的冯京莲,立刻呼救。
“该死。”话是这么说,语气却不怎么在乎,雍震日顺手把钥匙一扔,击中了那名守卫。跨过昏迷的守卫时,他不忘道:“钥匙我还你们啦!以后别来找我讨。”
“现在的重点是钥匙吗?”已经停止哭泣的冯京莲看着背后冒出来的大批追兵,忍不住大骂。
刚刚还喊着不要离开的人,现在跑得比谁都快。
“快上来!没有时间了!”驾着马车的夏磊实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在远处催促他们。
“是你?!”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曾是我的军师。”雍震日简单解释,半抱着她跑,还要替两人挡住追兵。
锵!
锐利的刀击声从后头晌起,雍震日和冯京莲同时回头。
“快点,你们这么慢吞吞的,是想被抓回去吗?”毫无起伏的嗓音来自冯京莲的另一个亲随。
“水禺?!”他怎么也来了?
“他是自己跟来的。”雍震日耸耸肩。
“我只是没地方去。”水禺反驳,同时用高超的剑术击退部分追兵,但这里毕竟是天牢,守卫可不少。
锵!锵!
两声刀剑相击的声音,来自两道从马车里窜出的黑影。
“小桂!小二!”冯京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不会是把所有人都带来了吧?这劫狱的阵仗会不会太大、太引人注目了点?
“他们硬要跟来我也挺火大的。”雍震日像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不悦地嘟囔。
“我们可不是没地方去。”蓝桂笑容满面,但阻挡追兵的动作可一点都不含糊。
“我们是自己想来的!”万二神采奕奕的接口道,同样以不伤人的方式击昏守卫。
“为什么……”冯京莲呐呐地问。
为了她,值得吗?
“那还用说吗?”蓝桂和万二同时停下脚步,背对着她,刀抵着刀,两个人使出在沙场上所向无敌的联击招数,不忘异口同声回答:“因为我们是一家人啊!”
强劲的刀风煞时扫飞了一大群守卫。
“我可不是。”水禺替他们解决掉几只漏网之鱼,酷酷地说。
“就当作是受你保护过的小动物回来报恩吧。”雍震日下了结论。
“我可没有。”水禺实在很不合群。
“好啦!不管是或不是,有或没有,都快点上来吧!”夏磊实叫嚷。
蓝桂和万二交换了一记眼神,一左一右地把冯京莲架起来,推上马车,雍震日和水禺殿后,也跟了上去。
马车立刻奔驰出去,只听见远方传来一阵痛快的大喊——
“回家啦!”
尾声
凤翔长青坊内的集市在不久前历经一场大火。
以酒肆行为中心,波及了周遭屋舍,损失惨重,由于缺少建材及木工,灾民们只能在烧毁的残骸中寻找可用的木头,或者到更远的地方去找寻建材,再大老远地搬回来,想办法搭出临时的住所。
在灾民求救无门的时候,有一名男人领着十来名牡汉出现在长青坊。
他们不但尽全力帮忙,还四处替灾民寻找需要的物资,并搭建足以遮风避雨的临时收容所和更坚固的新家。
没人知道领头的年轻男人曾经是个将军,他带来的壮汉们全是他手下的士兵,但这些都不重要,长青坊的灾民们只道这群强壮的男人是他们的英雄!大人小孩都欢迎他们,姑娘家更是为之倾心。
当他们赤裸着黝黑结实的上身辛勤工作时,许多年轻姑娘都忍不住停下手边的工作,脸红心跳地看着他们。
不久之后,在阳刚味充斥的重建场所可以看见一群姑娘带着食物来探班,再一阵子过去,就发现那边一对、这边一对如胶似漆的情侣,让整个长青坊在重建的同时,也弥漫着一股春意。
今天是元日,许是新年的气氛过于浓郁,所有人彻夜狂欢,一大早显得安静许多,人潮要再过一阵子才会出现。
长青坊也不例外。
重建后的酒肆行底拐弯的曲内,原本有幢破败的大杂院,在大火时是少数没有被烧毁的房舍之一,重建时被整理成灾民的避难处,当屋舍重建完成后,这座大杂院被那群男人进驻,如今他们也成了长青坊的住民。
从外表看起来静悄悄的大杂院,很难想像昨晚又吵又闹的:男人在里头吼叫拚酒,女人忙进忙出的端上热腾腾的年夜饭,老人坐在旁边对小小孩哼哼唱唱,再大一点的小孩里里外外跑跑跳跳的景象。
想来大概要到晚上才会有人出来了。
坐在大杂院外满脸醉红的老乞丐才这么想着,随即见到大杂院的门开了条缝,一名一头乌黑长发束在脑后,有着一双铁灰色眼眸的男人,从门里走了出来。
老乞丐认得他,昨晚就是他们俩拚酒,拚得无法无天,还差点败在自己手下,也是当初带着一群男人来帮忙,如今是长青坊的大家长的男人。
“哟……还、还要拚酒吗……”老乞丐看着走到面前的男人,醉言醉语地问。
男人铁灰色的眼眸闪着笑意,不知从哪变出了一条毯子给他。
“我正愁找不到你,外面天凉,你不如回大杂院去睡。”大家都唾在那儿,绝对温暖许多。
老乞丐又打了个酒嗝,口里咕哝着,“那里挤满了人,怎么睡啊?还是外面凉快些……”边说边接过毯子,摊开披在身上,背对着他随地一躺就要睡了。
“可别着凉了,晚上继续啊!”男人站起身。
“去你的!老子可比你喝得还多!”老乞丐酒嗝连连不忘低咒。
男人已经走远了几步,只剩声音传回来——
“至少醒酒这方面我比你行。”
雍震日在意料中的地方找到挺着大肚子的妻子。
冯京莲倚靠着仲孙袭的墓碑,从背影看来像是和它肩并着肩坐着,他听见她似乎在低语着什么,于是安静无声地来到她身后,停下,没有打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