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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是真、是假,反正“为商最奸”、“无商不奸”,游大爷“哼哼嗯嗯”地呻吟起来,仿佛是重病之人,且久病不愈似的。

  禾良也不紧张,只低柔问:“秀爷哪里不舒服了?”

  “唔……我全身都不舒服啦……”他掀开眼皮,又好快地闭上。

  一只柔软小手抚他的脸、他的颈,还有他的耳和他的胸,游大爷气息略粗,胸口起伏变大,他两眼再次睁开,凝注着妻子无法挪开。



  “秀爷不想谈,那就不谈,让我陪着你,这样就好。”禾良微微扬唇。“这样就很好……”游岩秀浑身一震,觉得高烧似乎又发作了,血液滚烫无比。

  他低吼,再次将妻子拉进怀里搂住。

  **********

  十日后,江北下了一场瑞雪。

  禾良吩咐底下人为老太爷的“上颐园”多添了两盆火盆子,午前,她带着孩子在“上颐园”玩,还让老太爷坐在西座松厅赏着满园子的冬景,娃儿在他盖着毯子的膝上赖了些时侯,老人家喜欢这爱笑的胖娃娃,一见到娃儿,精神便好上许多。

  午后,她回了“春粟米铺”,想跟顾大爹讨一些“雪江米”。



  老太爷说他想吃“米香蹄膀”,这道菜原本是顾大爹的拿手菜之一,禾良学会后曾做了几次给老太爷吃,老人家十分喜欢,而“米香蹄膀”的米就得选用“雪江米”来做最为合适。

  外头落雪,天气颇寒冷,她今儿个请人备了马车,带着孩子,身边跟着两丫环,马车拉到“春粟米铺”店门口,她甫下车,都还没站稳,已听到那人道——

  “这不是‘太川行”游家的少夫人吗?真巧。”

  禾良循声看去,米铺里来了一位女客,她看到爹、柳姨、伙计成哥儿也全都在铺头前,俨然如临大敌,她自是一怔,眨眨眸,然甚快便已稳下。

  “钟老板,来买米吗?”禾良淡淡颔首。

  “不买,只是好奇,便进来瞧瞧。”

  “那么您就随意些,尽管瞧。”禾良诚挚道,足底踏过微厚的雪,走上台阶。此时银屏和金绣已护着娃儿跑进铺里,不让雪花落在孩子身上。

  钟翠注视她,忽又道:“少夫人,既然巧遇,不如一块儿聊个几句?”

  禾良也专注看着对方,温驯点头。“好。我们说说话。”

  一刻钟后。

  “春粟米铺”的后院小厅。

  禾良将一杯热茶推在钟翠面前。“这是我爹自制的‘玄米茶”,钟老板请用。”

  茶色成碧,有浓浓米香,钟翠喝着,直到喝完才徐徐吐出气。

  “这间铺子挺好,你爹人也挺好,这茶也挺好的。”她突如其来道。

  “谢谢。”禾良笑了笑,为客人再添茶。

  “我想说,近来‘捻花堂’对‘太川行’所做的事,我对你感到相当抱歉。”

  禾良一时间无法辨别她话中真伪,无法分辨,那就沉静以对,一笑置之。

  屋中好静,静得钟翠竟有些浮动,而这种感觉自从她接管“捻花堂”以来就不曾再出现过了。眼前这位游家少夫人很古怪,不该这么宁谧自持,仿佛事情该如何便如何,一切听天由命,自有定数。

  “你没话要说吗?”

  “钟老板希望禾良说什么?”

  “你不想劝我罢手吗?”

  禾良咬咬唇,叹了声。“太迟了,即便钟老板现下罢手,我家爷也不会善罢干休的。”她顾禾良嫁的这位爷,名号响彻一江南北,除了讲信用、办事牢靠之外,更以性情严峻、手段冷酷兼得理不饶人、有仇必报出名,如今事情都闹到这田地,就算对方肯化干戈为玉帛,他游大爷是绝绝对对不会收手的,尽管他现在明明处下风,情况大不妙,为争一口气,他狠也要狠到底。

  钟翠一怔,倒没想到会是这种答覆。

  禾良深吸口气,忽而表情有丝腼腆“……不过,您对我家米铺感到好奇,我对钟老板其实也挺好奇的。”

  钟翠静了片刻才问:“你听过我以前那些事了?”

  禾良点点头。“我不懂,钟老板为何事隔三十年,直到如今才来与‘太川行’为难?” 屋中又是一静,钟翠淡敛眉目,嘴角似有若无扬着。

  “少夫人可知,前天傍晚来阳县的‘丈棱坡”那儿出人命?”她竟不答反问。

  钟翠刻意避开问题,而丢出的话登时攫获禾良所有的注意力。

  “‘丈棱坡’……”

  “是啊。”喝了口茶,她慢条斯理又道:“死的是当地一名大地主,姓鲁,鲁大广。这位鲁爷之前似乎跟‘太川行’闹得不太愉快,后来你家秀爷收了‘丈棱坡’各户的麦子,却独独不收他的,将他害惨了。是我出手帮了这位鲁爷一把,之后又请他替我处理‘丈棱坡’那边的事务,把能收的麦子以高价收买。两天前,他被人发现倒在覆雪的麦田里,喉颈遭人用利刃划了一刀,冒出的血把雪染红一大片。”略顿。“这事,少夫人没听你家爷提及吗?”

  闻言,禾良脸色白了白,一向宁稳的眉眸终现波动。

  第8章(1)

  “丈棱坡”鲁大广的命案虽发生在来阳县内,与永宁这儿有些距离,两地亦分属不同县衙治理,但在“捻花堂”刻意操弄,拿之前“太川行”与鲁大广之间的纠纷大做文章下,弄得游岩秀仍被小小牵扯进去。

  虽无丝毫明确的证据,衙门对游家也不敢有多大动作,最后仍是派人前去“太川行”问事。只不过,这“问事”此举彻底惹恼游大爷,他愈恼,表情愈寒,寒着脸,却咧嘴笑露白牙,搞得硬着头皮来办差的衙役欲哭无泪。问案明明是县太爷的事,他大老爷不想明着得罪游家,却推底下当差的出来受罪。

  又过两天,“太川行”的二十八铺有三分之一暂时歇业,码头仓库亦显冷情,以往有五班苦力轮番做事,日夜不休,如今偌大地方仅留着几人看守,长长浮桥两旁泊着好几艘空荡荡的货船。

  ……粮油杂货行少了货,哪里能生存?

  游岩秀今日早早便回府,从丫环那儿拎走孩子,直接抱进“渊霞院”寝房里,窝在里边没出来,他大爷没喊人来服侍,没谁敢进去招罪。

  半个时辰过后,禾良结束府内家务走回“渊霞院”。

  银屏和金绣已知会她游大爷回来之事,她踏进房内,里边静悄悄的,丈夫正卧在临窗躺椅上,窗子半敞,脚边有一盆火,孩子趴在他胸前熟睡着,小身子包裹在一件兔毛毯子里。她轻声走近,以为丈夫也睡着,却见他面向窗外的头缓缓调转过来,面庞沉静,两眼幽深。

  “累吗?”禾良斜坐在躺椅边缘,伸手探着他的额,怕他又犯风寒。

  游岩秀摇摇头,方才其实快睡着,妻子一进房,他便睁眼了。

  禾良淡淡笑,倾身抱过孩子,将睡得两颊红通通的小家伙放进摇篮里。

  替孩子盖妥棉被,安置好之后,她抬起脸容,丈夫的目光正深深锁住她。

  她回到他身畔。“秀爷在想什么?”

  游岩秀拉着她的一只手,下意识揉着她的指,他没立即说话,沉吟了好一会儿却问:“那禾良呢?你在想些什么?”

  她定定望着他,唇略动,似欲道出,却仍然无语。

  游岩秀撇撇桃唇,语气似有些闷闷不乐,道:“你前些天回‘春粟米铺’在米铺那里碰上钟翠了,还跟她谈了一会儿话,这事怎么不跟我说?”也不知他大爷从哪儿得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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