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有人说他壮实得像座铁塔,他便随口说自己姓铁,名十三。谁知大老耳背,听成了铁汉三,此后,这三个字就成了他的名。
他在这里过得愉快,更开心的是,丫丫搬到长青山,也不像之前那么容易生病了。他们逃亡的时候,她总是伤风、咳嗽、发烧,没一日稍停。
丫丫痊愈后,对童年的记忆模糊许多,她忘了灭门大祸,反而因为日日相处,与他情感亲密,后来更学村里孩子的称呼,管他叫阿爹。
丫丫第一次抱着他的脖子,软软甜甜喊阿爹那日,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生平第一次,他终于有家人了。
他很珍惜现在的日子,有女儿、有邻居、有人跟他说话,三不五时还可以抱着大猫躺在院子里晒太阳,没有什么比他的小日子舒服。
柳条儿被他的行礼弄得手忙脚乱,她想学城里那些姑娘俯身为礼,但她待在炕上,抱拳吗?又怪怪的,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眉头拧成结。
丫丫看得哈哈大笑,两只脚在炕上蹬着,一只鞋不小心踢出去,击中了铁汉三的额头。
“丫丫。”铁汉三拿着鞋子,有些无奈。
“阿爹,对不起。”丫丫吐了个舌头,扑进铁汉三怀里,蹭了一会儿,就把鞋拿回来了。
铁汉三根本舍不得骂她,帮她穿好鞋。
柳条儿羡慕得不得了。如果有个人对她这样好,让她当下去死,她都愿意。
丫丫穿好鞋,又淘气了,看见柳条儿怀里的鱼干,便问:“姊姊,你拿大猫的鱼干做什么?”
“猫吃鱼干太可惜了。”柳条儿自己的伙食都没这么讲究。“随便拿点山菜、饼子喂猫就可以了,鱼干还是藏起来,讨不到东西的时候可以吃。”她给丫丫传授最精深的乞讨学问。
“可这鱼干是苦的,只有猫吃,我们都吃别种。”丫丫下炕,又从柜里翻出一包鱼干来。这种鱼干个头更大,熏黄色泽,一看就很好吃的样子。
“鱼干为什么会苦?”柳条儿纳闷。就算是苦鱼干,只要没毒,人都可以吃吧?“一点点苦没关系,这个我吃,不苦的,你们吃。丫丫,我们一起把鱼干藏起来吧!别再喂猫了,好浪费。”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咽口水,眼睛没离开大鱼干片刻。
丫丫又抱着肚子哈哈大笑。“姊姊……哈哈哈……你实在太好玩了……”
铁汉三轻轻地敲了丫丫的头一下。“没礼貌,跟姊姊道歉。”
丫丫就是个淘气,闻言,也只是腻过去,跟柳条儿瞎缠了几下。
柳条儿胡涂了。难道说鱼干会苦是骗人的?还是在这家里,只有猫才吃鱼干?
铁汉三又对她拱手。“抱歉,柳姑娘,丫丫调皮,你别介意。鱼干家里多得是,你想喂猫、自己吃,或拿去跟村里的人换米面都是可以的。”
原来她被有钱人救了,铁家是不缺粮食的。她突然有些兴奋,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这里多待些时日,最好住到春天来?
但铁汉三的行礼又让她一阵慌乱,险些手脚打结。
“我我我——”她看着铁汉三,结结巴巴。“铁……铁先生?铁公子?还是铁……”
“你叫我铁大哥吧!”
“铁大哥,谢谢你。”她在炕上做出敛衽为礼的样子,可惜手脚摆错边了。
丫丫又是一阵翻天大笑。“姊姊,你真逗,我喜欢你,你留下来陪我玩吧!”
柳条儿眼睛亮起来了。她真的可以留下来吗?
“姑娘若无要事,还是先在寒舍将伤养好,再谋后途。”铁汉三说。
“可以吗?”她看到铁汉三点头,兴奋得差点尖叫。
铁汉三看她的模样也想笑,但又怕伤了她的心,便别过头忍着,只是嘴角也不禁拉起一弯弧。
柳条儿见他笑了,那笑容宛如一只蝶,飞呀飞地,飞进了她胸口,扰得她心痒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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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过年了,村里的人都轮流杀猪,山民干惯了这活儿,也不难,多是自家汉子动手,不会向外求援。
但村里的六婶子是个寡妇,没儿也没女,让她一个人料理一头大肥猪,太辛苦了,才会请铁汉三帮忙。
铁汉三还混江湖的时候,人称不见血,是最恶血腥的,但在这里,别说杀猪,捕鱼、打猎、种田、硝制毛皮,他什么都会干。
六婶子请他杀猪,他便把杀猪刀磨得亮,一大早,背着柳条儿、手牵丫丫,一行三人走向六婶子家。
柳条儿身体还没好,本来是不合适外出的,但她没有看过杀猪,又听丫丫说得有趣,最重要的是杀完猪了,主人会请吃饭,为了那一口好料,她爬也会爬出来。
铁汉三从来就宠丫丫,只要是她说的,他一定想办法做到,何况只是背柳条儿出门,小事一件。
柳条儿一趴上铁汉三的背,脸上的火红就没稍停,他不只看起来壮,背部更是宽大。
他走一步,身体就会颠一下,她的胸便往他背部撞一下。她知道自己身子很瘦,但这样还是让她心跳加快。
三人来到六婶子家,一些没养猪的村人已经围在那里,等着杀好猪后,拿自家的产品换些猪肉回家过年。
铁汉三把柳条儿放下来,径自去捉猪。她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感觉这趟路短得令人发指,她真想黏在他背上不下来了。
不多时,铁汉三捆好猪,手起刀落,利落得好像他这辈子就以杀猪为生。没有人发现,他下刀的时候,眼睛闭上。他还是不喜欢见血腥,但人要活下去,有些事总是无法避免。
这猪是宝贝,全身上下没有用不着的东西,铁汉三很快地分解了猪,村人都夸六婶子猪养得好,脂肪足有四指宽,可是今年以来杀过最肥的猪。
六婶子呵呵直笑,满布皱纹的脸似乎都年轻了起来。她年纪渐长,身体不好,下不了田,平素就养些鸡生蛋,拿蛋跟村人换米面、蔬果过活,养猪还是铁汉三父女搬来后跟她建议的,平时两父女还帮忙打扫猪圈、割猪菜,六婶子就负责煮和喂,伺候这猪比祖宗还勤,如今猪长得好,能换得东西一定更多,她岂不开心?
村人们轮流过来,告诉铁汉三想换猪的哪个部位,有人爱蹄膀、有人喜欢背脊,一时间,热热火火。
铁汉三心里计算得清清楚楚,又会说话,有村人想用三尺布头换五斤肉,硬是被他两句话说得再添上一只熏鹅、半篮冻梨,总之,绝不让六婶子吃亏。
丫丫在柳条儿身边跟她夸耀阿爹的丰功伟业,柳条儿听得满面潮红,忍不住问:“你们做这么多,待会儿一定拿最大头吧?”她估计得要半只猪才抵得过铁汉三父女的功劳。半只猪耶!那可以吃多久?别说熬过冬天了,腌起来风干,吃到春末都没问题。
丫丫不太懂。“拿什么大头?”
“报酬啊!”在城里,一个人帮另一个人做事,都可以拿钱的。“你们帮六婶子养猪、杀猪,她应该付你们薪水吧?”
“我没听阿爹提过。”
“所以你们一直做白工?”柳条儿好心痛。铁汉三父女一定是太好心了,才会被白占便宜。可想想也正常,他们若不好心,怎么会救她,还收留她免费吃住?
柳条儿决定要报恩,首先就从别让他们吃亏干起。她对铁汉三招手,想把他叫过来,传授他一些求财谋利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