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们放轻了手脚,躺回炕上,不惊醒大炕另一头唾得正香的二丫。
柳条儿抱着狐狸好一会儿,才收起悲容,唇角抹上细微的笑。
“铁大哥,我明天想去丫丫坟前看看。”
“好啊。”铁汉三拉起她的手。“我正好给丫丫做了一对布娃娃,我们一起去化给她。”他们早就说好了,要用快乐的心回忆丫丫,再不沉溺于悲伤。
“又是娃娃。”柳条儿拉着他的手指把玩。“按年龄算,丫丫今年有二十余了,不会再喜欢娃娃的,你应该给她准备些头花、丝巾、胭脂之类大闺女爱用的东西才对。”
“那你呢?你又给丫丫准备了什么礼物?绣花鞋。”
“当然,我亲手缝的,是天底下最漂亮的绣花鞋。”
“你也只会做绣花鞋了。”他刮刮她的鼻子,让笑声取代了哭泣。“你去年明明说要给丫丫缝一件嫁衣的,结果……哼哼,失败了?”
“我——你少看不起人了。我只是想到嫁衣得自己缝才有意义,这才改做绣花鞋。”
“那你给自己缝过嫁衣吗?”
“喂,那是因为我没机会穿才不缝的,好不好?”
“你真想穿的话,我可以为你重新补一个盛大的婚礼。”
“我们都几岁了还拜堂成亲,也不怕被人笑话?”
“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二十岁。”
“不害臊!”她嗔着,心里却是甜的。
他们说笑到一半,小白狐又唔唔叫了起来,轮流舔着他们的脸,好像想跟他们一起笑闹,又或许是有些事想说,可惜它的话,他们听不懂。
“怎么了?小东西,你不舒服吗?”铁汉三大手来回抚着小狐狸的头,它大眼汪汪,似乎就要哭了。
“还是你想妈妈?”柳条儿也加入劝慰的行列。“没关系,明天让铁大哥上山瞧瞧,也许能找到你妈妈,你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小狐狸细叫一声,钻进被窝里,不出来了。
隔着棉被,那团鼓起一动一动的,好像真的在哭泣。
铁汉三和柳条儿对视一眼,这小狐狸真是有人性到出奇了。
两人掀开棉被,又哄了小狐狸片刻,才闭上眼入睡。
等大家都睡着了,小狐狸突然睁开眼,跳下床,蹬蹬地跑了出去。
大门口,一个发束云冠、身穿水纹道袍、手持佛尘,青丝如雪、容颜也如雪的道人正微笑地看着它。
小狐狸跑到道人面前,翻个身,又成了那道蒙蒙绿影,俏丽的眉眼分明是丫丫的样子。
“徒儿参见师父。”她跪下,给道人磕了三个头。
道人笑着扶起她。“徒儿,你心愿已了,且随师父回山修行吧!”
“师父,徒儿舍不得阿爹跟姊姊。”她确是丫丫,那日与小狐狸一起遇害后,心怀忧怨、魂灵不散,神魄却是进了小狐狸残缺的尸身,时长日久,渐渐有了神通,被道人发现,差点当妖除了。后来得知她凄苦遭遇,道人心生怜悯,帮她固体凝魂,更准备收她做徒弟。
但丫丫舍不下俗世红尘,坚持要见阿爹和姊姊一面,才肯上山,道人这才想法子布了局,助她与家人团聚。
但夙缘仅只一日夜,过了,也就结束了。
丫丫趴在道人怀里,哭得肝肠寸断。
“痴儿,天下岂有不散之宴席?”
“可阿爹想我、姊姊想我,我也想他们,为什么我们不可以在一起?”
“因为你已经死了,你现在只是一缕残魂,再在阳间待下去,你要不成魔、要不灰飞烟灭,你愿意这样吗?”
丫丫如遭雷击,泪水像冰珠儿,落得越急。
道人伸手擦去她的眼泪。“好了,徒儿,缘起缘灭本是天理,跟师父上山吧!”
丫丫随着道人走了几步,又不舍地回头望望那曾经充满欢笑的家。
“师父,阿爹和姊姊不会忘记我吧?”
“我观他二人,皆是至性执着之人,应该不会轻易相忘。”
“我因为贪玩,丢了性命,让阿爹和姊姊苦苦思念,我是不是很不孝?”
“这……”
“师父,人都说百善孝为先,我明知阿爹和姊姊忘不了我,我却要离他们远去,上山修仙,就算让我修成,我也不会快乐、不会安心的。”
“可你现在只是一缕魂魄寄宿在狐狸身体里,你就算留下来,又能干什么?”
“当他们又想起我的时候,我可以陪他们一起掉泪;冬天,我还能给他们暖被窝,若他们再给我生弟弟妹妹,我也能帮忙看护。师父,就算是一只狐狸,能做的事也是很多的。”
“但你没办法告诉他们你的身分,你甚至不确定,他们愿不愿意收留你?你付出如此大的牺牲,值得吗?”
“他们或许不会知道小狐狸就是丫丫,但我清楚他们能感受到我。我阿爹最是心软,只要我坚持不走,他也不会撵我。”丫丫抹着泪。“况且,师父,子女孝顺父母天经地义,怎么能说是牺牲?”
道人木然,好半晌,他叹气。“也罢,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既坚持,便留下来吧!”
“谢谢师父!”丫丫开心往地上一滚,又变成小狐狸的样子,冲回屋里,将自己挤进铁汉三怀里。它舔舔铁汉三,又拱一下柳条儿的手,他俩被惊醒,见小狐狸憨态可掬,也不生气,亲亲热热搂着它,温言笑哄。
它心头发热,倚着两人,时光仿佛回到十二年前。这样的快乐,始终没变。
它暗暗想道:阿爹,姊姊,我们又能在一起了,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道人双眼可洞彻世间,目光穿透门墙,见他一家天伦情深,也感动、也慨然。
天下至真为情、至难也是情,丫丫为亲情断修仙路,说不上是好、是坏,可却前途渺茫。
道人心里不忍,便传音道:“徒儿,为师在你身体里下一道禁制,你若后悔,愿与为师上山,便发动禁制,为师随时来接你,切记、切记。”话落,道人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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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后数十年,直至铁汉三、柳条儿寿终,那禁制从未被发动过。
【本书完】
后记
后两章我写得非常辛苦,一边写,一边哭,眼睛都快痛死了。
我是为了弥补我、以及丫丫的遗憾,才决定写《待从头》。
我希望人生可以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可真正开始写了,我忍不住想哭——为什么欢乐的基调下,却是这种结果?真是我自虐啊!
这一次的男主角铁汉三很魁梧、强壮、勇猛,就是那种百分之百的硬汉外形,但藏着一颗温柔善感的心。
他会煮饭、做菜、缝衣、制鞋、上山能打猎、下水能捕鱼、入田可耕作,称得上万能了(大概只有生孩子他不会)。
他曾经是个杀手,一个为了生活,不得不沾染血腥的男人。
他每天都祈望着能退出杀手组织,但他并没有真正去做。
辛苦的童年让他戒惧,他很难抛下衣食饱足的生活(这一点柳条儿跟他有相同的经历,所以他特别能够理解她,并且怜惜她)。
丫丫的出现给了铁汉三动力和决心。他断然改变自己,放弃了名声、金钱和所有的一切,过着朝不保夕的逃亡日子。
他是真的心疼丫丫,所以文中,我没有去追究丫丫会不会想起他是毁家仇人这件事,就让丫丫永远失去记忆,让他们做一辈子的快乐父女。
柳条儿跟他一样都是孤儿出身,但她比他更别扭,也有更多的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