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让护院们把人绑着送官了。”她早吩咐了。
“嗯。”唐冠尧心中的愤怒这才稍减,继续替她更换衣物。
替沁水换好了衣裳,将她躺卧的身子摆放得舒适妥当,最后再轻轻盖上被褥。
唐冠尧的动作既轻又柔,好像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静馨走到床边,细细打量沁水的样貌。
虽然沁水双眼紧闭又脸颊红肿,但仍看得出惊人的美貌。
“这等花容月貌!”静馨忍不住叹道。
这样的姿色,要是在珍翠楼里——不!即使是在整座大理城里,要封为花魁都不为过。但人家可不是什么送往迎来的青楼艳妓,而是尊贵不凡的公主啦。
想到这儿,静馨心里头不禁涌起了一抹不平与嫉妒,同样是人,而且同样身为女人,却因出身的不同,命运竟有着如此的天壤之别。
唐冠尧沉默不语,取下沁水脸颊上敷着的巾子,放进盆子里揉过拧过后,又小心地敖回她肿胀的脸颊上。
静馨瞧着,眼底泛起一抹酸楚。
“你很在乎她。”她平静地陈述事实,没让心底翻涌的波涛浮现在脸上。
“我?”一直忙着照料沁水,对静馨的话时而回应、时不回应的唐冠尧,终于有了较大的反应,他缓缓转头,面容诧异地看着她。
“我在乎她?”他失笑摇头,严正否认:“不!我没有特别在乎她。”
“有。”静馨凝望着他,肯定地重复道。“你失控了,我从没见你这么生气过——”
“那是因为那色胚太混账!”唐冠尧不等她说完,便抢白道:“任何一个有血性的男人,见到女人受到欺凌,都会生气的。”
或许他是太愤怒、太激动了,但那只是因为见她发生意外,一时惊慌失措罢了,他不认为自己反应过度。
“可我也不曾见过你这么担心过哪个人——”
“那是因为她是公主!”唐冠尧又抢白道:“堂堂的二公主在我眼下被人欺辱受了伤,我能置身事外吗?万一真的出了事,唐府脱得了干系吗?有可能让唐府受牵连,我自然担心!”他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但却像是为了说服自己似的。
“或许,你说得都对。”静馨无法否认他说得有道理。“但我就是觉得,你对她……很不同。”
“你想太多了。”唐冠尧忽略心头的震荡,淡淡地回答,那语气好似在说:你太无聊了!
“兴许是。”她也希望是自己想太多了,否则她真不平,为何她长年在他身旁伺候,也不见他如此紧张过她,而沁水公主一出现,便引去他所有的注意力?
“大夫应当快来了,我下去瞧瞧。”静馨不愿再看下去,黯然转身离开房间。
唐冠尧连瞧她一眼都没,一颗心只悬在沁水身上,他摸摸敷在沁水脸上的布巾,试探一下,感觉原本清凉的布巾又变温了,赶紧取下来浸凉后再重新拧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她脸上的红肿似乎消退了些。
不自觉地,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沁水柔嫩的脸颊,也不见她再疼痛呻吟,他才更安心了些。
你失控了,我从没见你这么生气过……
我也不曾见过你这么担心过那个人……
我觉得你对她……很不同。
静馨的话突然在此时窜入脑海,让唐冠尧察觉到自己的失常,倏地浑身一僵。
如果他肯诚实面对自己,就会承认静馨说得没错,沁水确实勾起了他从未有过的激荡情绪。
气恼、担忧、愤怒、嫉妒……许多他从未尝过的情绪,在最近是彻底尝遍了。
他自认是个好脾气的人,并非他没个性,也并非他是个烂好人,而是天底下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他真正发怒。
他生在富贾之家,打小要啥有啥,吃穿从来不愁;有点小聪明,有着过目不忘的本身;因他慷慨大方、个性亲和,所以他也不缺朋友;至于情人——调情解闷的确实不少,但真心相待的,却是半个也没有。
不是他身旁没有值得他付出的好对象,他从来不少看重门第之人,若是真动了情,哪怕是出身青楼的静馨,他也照样迎娶不误,但他偏偏就是没有那种——爱上了的感觉!
他始终提不起劲儿来,去追求一段必须倾心尽力投入的真情真意。
身旁的女人来来去去,却从来没人走入他的心底,而沁水,是第一个在他心底回荡的女子。
并非因为沁水是公主,所以才让他对她另眼相看。
或许,是因为她的美丽;或许,是因为她高傲冷漠;也或许,是她顽强的神情看来如此可爱;或者——他是被她不畏困难、坚持到底给打动了。
他故意丑化自己,让自己像个应该被彻底放弃的阿斗,任何有理智的女人,都会逃得远远的,但她没有因此放弃。
她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改造他,想让他成为能够撑起大理的一根支柱,她也坚信自己能做到。那分顽强,令他动容。
动心?或许有一点吧,他承认。但要说爱?
唐冠尧下意识地摇头,否认自己爱上她。
对他来说,爱就代表着认定,认定沁水将是他的唯一、他的一切;他的心会靠岸,从此不再漂泊浪荡,海阔天空;也从此不再偎红倚翠,流连在众女人之间;更不会再逃避闪躲,一肩扛下拯救大理的重则大任。
但他——愿意吗?不!那太沉重,也不是他想过的悠闲人生。
他是不够爱她——不,是根本不爱她吧?如果爱她,就会愿意为了她而付出、而牺牲,哪怕是放弃自己所拥有的一切,牺牲现在的自由、逍遥,也在所不惜。
真正的爱,是不容算计衡量、评占利益得失的,所以他怎么可能是爱上她了?
“大夫来了。”这时,静馨带着大夫,推门而入。
唐冠尧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转身面对他们。“烦请大夫快替她看看。”
沁水一直昏睡到晌午过后,方才悠悠醒来。首先瞧见的是,珍翠楼厢房的华丽红色薄纱帷幕,那让她察觉自己不是在宫里,也不是在唐家的寝房。
这里是……啊,那个男人!
倏然,她想起自己来到珍翠楼,结果遇袭之事。
她慌忙坐起,低头欲检视身上的衣物,这时,一道平静中隐含风暴的男性嗓音,淡淡安抚道:“你没事,我及时找到了你,所以他并没有伤害到你,而那家伙已经被扭送官府了。”
说话的人,正是唐冠尧,沁水见了他,奇异地安了心。是他救了她?
他救了她!原本惊慌高悬的心缓缓落定位,她一双手仍因恐惧而颤抖着,但她将它们藏进被褥里,昂起下巴,摆出往常那副高矜的姿态,淡淡说:“是吗?谢谢你,这件事我会禀告父皇,重重赏赐答谢你。”
“该死的答谢!”唐冠尧陡然爆出粗鲁的怒骂,把沁水吓得倒抽一口气。
“都什么时候了,你不痛不痒地说什么答谢赏赐?你是无知,还是天生无情?你知不知道自己可能会遇到什么事?”
“我……我当然知道……”他的怒气来得又急又快,让沁水有点傻住。
“要是我再晚到一步,说不准你就让那人欺凌了!你还能不在乎地说要赏赐我?”唐冠尧真的很气,气得不狠狠痛骂她,难消心头之气。
“你救了我,当然要赏赐……”沁水被凶得莫名其妙,嗫嚅地小声回答,大眼怯生生地望着他,眼底薄雾开始聚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