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是说她相貌太过平凡,舒泽一定看不上吧?
盘云姿在心中替她感到悲哀。用如此方法留住丈夫,能留住一世吗?天下美貌女子如此之多,防不胜防,今天强行挽回一城,又有何用?
「这……」连岱嬷嬷看了都觉得不妥。「福晋,还是再挑挑吧,我怕贝勒爷他……」
「我说定下就定下了!」玉福晋恶狠狠地打断,「从此以后,贝勒爷的饮食起居,就交给庞云姿一人,她就代表我!」
如此重话一出口,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四下一片寂静,众汉女默默望向盘云姿,皆露出羡慕的神态。雪倩微笑示意,似在恭喜。
只有盘云姿万般忐忑。
她只希望在此当个普通婢女,有个暂时栖身之地,不料,长相平庸的她竟被挑中,今后得贴身伺候舒泽!
之前她躲,她藏,把一切埋得好好的,生怕满人发现她的秘密,然而,却忽然被推到众目睽睽之下,她不确定自己的身份还能隐瞒多久。
现在只盼舒泽贝勒是个傻瓜,不会在朝夕相处中察觉到她的异样。
然而,身为满州第一聪慧的勇士,他怎么可能是迟钝之人?
此刻,盘云姿只能祈求上苍庇佑相安无事,直至她找到若水,她的妹妹。
盘云姿记得,初见舒泽的夜晚,月亮特别圆,高挂在天边,散发柔和的光泽。
她随岱嬷嬷缓缓向东厢走去,据说,舒泽独自住在这里,并不与妻子同房。
当下她还觉得奇怪,认定他是个脾气古怪的男子。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个男子会与她产生不同寻常的感情……
推开房门,这里一看就是间男子的居室,墙上挂着射日弓,榻上铺着白虎毯,案上卧着凌云剑,屏风一角立着不死铠甲,可以说,此房无一处不显示着阳刚之气。
此间的主人是否也如此番布置一般,威猛阳刚?盘云姿捧着茶水踏入门坎时,不禁这般想到。
都说舒泽是满蒙第一勇士,该不会面目狰狞、脾气暴躁吧?
她曾见过满人杀戮的情况,那血淋淋的景象,是她毕生的恶梦。倘若舒泽也如那些禽兽一般,她恐怕活不到跟妹妹重逢的那一天了……
「愣着干什么?」岱嬷嬷从旁叫唤,「贝勒爷就要回来了,快准备好热毛巾供爷擦手洗脸!」
盘云姿连忙放下茶盏,将热水注入铜盆,严阵以待。
倏地,她听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猜测定是舒泽到了,便垂眸立至墙角,屏住呼吸。
「给贝勒爷请安——」岱嬷嬷笑意盈盈迎上前去,弓身行礼。
「怎么今儿个是嬷嬷亲自伺候?」一名男子笑道,「小柔和小婵呢?偷懒去了?」
这声音虽然低沉,却十分醇厚动听,钻入盘云姿耳中,像是饮了陈酒一般,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小柔和小婵回乡去了,」岱嬷嬷拉了拉盘云姿,「这是云儿,福晋特意挑来伺候贝勒爷的。」
「云儿?」男子一怔,「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盘云姿呼吸一窒,迫不得已,挺直身子抬起头,目光剎那间与他相触,心中划过一阵诧异。
舒泽,与她想象中的完全不同,他不似印象中满州男子须粗犷的面孔,相反的,拥有一张极为清俊的脸,像极了汉人儒士。
然而,他的身材却很高大魁梧,健壮的肌肉鼓鼓的撑起衣衫,看来第一勇士之名并非虚言。
这是她对舒泽的第一印象,无关心动,只是单纯的观感。
「妳是福晋安排的吧?一看就知道。」舒泽看到她的相貌时,脱口说了这样一句话。
他轻轻一笑,灿如曜日,比不笑时更具魅惑。
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嫌弃她相貌平凡吗?盘姿云心中暗忖,看来,妻子的善妒,他早已深深有所体会。
「好吧,」轻视的神情似乎表达了对她的不屑,却没有立刻将她拒于门外。「既然如此,就暂且留下。不过,我是个挑剔之人,就不知这丫头能忍耐几天。」
「贝勒爷放心,这丫头脾气好得很呢,而且知书达礼,」岱嬷嬷在旁美言,「一定能称您的意。」
舒泽听后并不言语,面向盘云姿,将手一摊。
这样的举动,让她有些莫名,一时反应不过来。
「快,替贝勒擦洗啊!」岱嬷嬷急道。
原来是这样的意思啊!盘云姿连忙拿起浸过的湿毛巾,匆匆往舒泽的脸上、手上拭去。
这是她第一次接触男子的身体,隔着热毛巾,却可以感到不同于女子的结实与弹性。
此时,她离他好近,连呼吸都可以闻见,令她不禁脸红。
「笨手笨脚的,不如柔儿。」舒泽嘲讽笑道,随即一举坐至榻上,将脚一伸。
这一回,盘云姿立刻领悟,是要她帮忙脱鞋。想也没想,她便蹲下身去,扳他的靴。
然而,靴子深长,她扳了又扳,却文风不动,反倒弄得她满头大汗,微微喘气。
「妳是汉女?」舒泽突然问道。
「回贝勒爷,她是。」岱嬷嬷急忙代答。
「我问她,又没问妳。」舒泽不悦地睨了岱嬷嬷一眼。
「回贝勒爷,我是。」盘云姿终于开口,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不那么惊慌,「贝勒爷怎么猜出来的?」
「呵,还以为妳是哑巴呢。」舒泽莞尔,「我不仅能猜出妳是汉女,而且,想必从前家境不错。」
她双眸一凝,难以置信他的直觉如此灵敏。的确,别说跟了义父之后没受过什么苦,从前在瑶寨的时候,她亦是头人的女儿,从小到大,可谓养尊处优。
「看妳这样子,就像没伺候过人。」他轻轻一揽,靴子轻松脱落,「连只鞋都搞不定。」
「奴婢今后自当尽心学习,」说着,盘云姿主动奉上茶盏,「贝勒爷请喝茶—」
「难道没人告诉过妳,我从不喝茶,回到家中,只饮水酒。」简单几句话,又将她打入尴尬的境地。
「贝勒爷息怒,」岱嬷嬷已经双腿发抖,「是老身教导不周,还请贝勒爷多给一次机会……」
「哼!我知道,妳跟福晋是一伙的,」舒泽淡淡说道,「这些年来,有几个丫鬟能在我身旁伺候上两个月?稍微调教得得心应手些,就把人家打发回乡,生怕我看上谁,是吧?」
「老身不敢,都是福晋她……」岱嬷嬷吓得差点跪地求饶。
「妳回去告诉她,不要太过份!」舒泽浅笑的面庞忽然变了颜色,如阴云布空,「这一次,我偏不给她面子!」
「什么意思?」岱嬷嬷一怔。
「很简单,眼前的这个人,哪儿来的妳带回哪去,把柔儿和婵儿给我找回来!」他的语气中有种不怒自威的骇人气势。
「贝勒爷,不可啊!」岱嬷嬷惊叫,「这班汉女是王爷所赐……」
「回头我亲自向王爷请罪,难道王爷真会因为她们杀了我不成?」舒泽直言,毫无畏惧。
「贝勒爷——」关键时刻,盘云姿倏地跪下,朗声道,「一切皆是奴婢的错,还请贝勒爷不要赶我走,今后奴婢自当尽心学习,报答贝勒爷的收留大恩。」
她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应该是上苍借给她的胆子,只希望这么一跪,能改变他的心意。
一旁的岱嬷嬷吓呆了,因为没料到她居然敢插嘴。舒泽亦是满脸意外,微微侧首睨着她。
「哦?」他一挑眉,「妳很想留在这里?为什么?」她的举动引起他的好奇心。
「因为……倘若出府去,或许会沦落到更不堪的境地。所以不论多苦,我都愿意,请贝勒爷给我机会。」她实话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