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不是不想替自己辩解,而是很多时候,辩解的对象根本不在乎,久而久之,便忘却辩解的意义,失去辩解的欲望。
但是她总会提醒他,给他说话的机会,也听他说。
就算日后能再遇到一个对他外貌不在乎的女人,他仍怀疑能不能再遇到一个凡事都愿意倾听,给人解释或辩解机会的女人。
雷观月依稀记得自己断断续续的说了好多,她如同往常听他说,偶尔说几句乍听之下无关紧要的话,他却感觉每一句都是抚慰,最后他连自己完整交代经过了没都搞不清楚,就听见她说——
“还好我没有真的去设想你有多坏,不然我可能来都不愿来,说不定还祈祷你早点病死狱中咧。”她边说,边吐了吐舌头。
他以为自己不会笑,却听见了笑声。
“你的确不该来,让孩子到这种地方,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他的话可不是在开玩笑。
“经验啦经验,做人就是讲求经验的嘛!”廉欺世的乐观又开始发挥。
“最好不会有下次。”
“这表示你很快会出来吗?”她问出最关心的事。
这还是他第一次从她口中听见关心。
一直以来,她就算是关心,也总会散发出一种“没问题,有我在万事安”的感觉,现在却是单纯的问句。
这代表她在担心吗?
雷观月顿了顿,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保证道:“当然,我会出去的,顶多是流放贬官,不会杀头的。”
听他这么说,她偷偷松了口气,开始有了打趣的心情。
“但织染署署令已经很小很小很小了耶……”廉欺世用两根指头,比出微乎其微的距离,面带抱歉地问:“再贬下去,你会发配边疆吗?”
“送我过去大概中途就挂了,上面不会做这种无知的判断,说不定把我贬为庶民。”雷观月将手放在她的肚子上。
当碰到她,才知道想念的滋味。
那晚之后,他每天都会去找她感觉胎动,偶尔充当软枕,抱着她睡,如今没能这么做,还真不习惯。
“庶民不错啊,跟我一样。”廉欺世说着她会说的话。
闻言,雷观月愉快地笑着,一手托着她的后脑拉近,在粉额落下轻柔的一吻。“是啊,就跟你一样不错。”
瞬间,她感觉自己融化了,融化在他独一无二的红铜色双眸中。
“上邪,你知道吗?我永远不会忘记,在你眼中的我,是漂亮的红色。”指腹在他眼睫上游走,她喃喃低语,像是说给他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像了你之外,大慨不会有哪个人喜欢自己变成红色的。”面对她,他已经能开自己外表的玩笑而不在意。
“那么,我就当唯一的那个吧。”廉欺世开心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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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大人。”
某个夜晚,雷观月的牢房前来了一个男人。
他对这男人没有丝毫印象,所以沉默不准备回应,至少在搞清楚男人的来意之前。
“我是夏?实,负责调查此次事件的侍御史。”相貌堂堂,透着一股凛然正气的男人,率先报上自己的身分。
侍御史夏?实……厉二实!
“夏大人。”雷观月轻点了一下头。
“听闻雷大人身子不好,牢房阴冷还请你多担待些,毕竟我们不能差别待遇,虽然……你看起来并不缺。”夏?实扫过他身上披着的袍衫。
这些都是廉欺世和严长风偶尔来看雷观月时,想尽办法替他带进来的,而且每次他们都不忘带那些汤来给他喝。
“请夏大人就睁只眼闭只眼吧,如果你还希望我能活着接受审议的话。”雷观月的语调一如往常的傲慢。
“所言甚是。”夏?实走近铁栏杆,“雷大人可知道自己为何会被列为重刑犯?”
“犯罪就是犯罪,我不认为罪犯的等级越低,就代表不用对自己做的事负责。”雷观月不疾不徐地说。
祖母说过,要犯罪,就要有成为罪人的打算,他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被归类在好人的日子来临。
不是不怕报应,而是有自觉。
“听来,雷大人是个明理之人。”
“如果明理,又怎会犯罪呢?”雷观月泛起讪笑。
“是人都会有犯错的时候。我办过许多弹劾案,不少是背后有不可向世人摊开的原因的案件,依目前我们所掌握的线素,雷大人似乎也是其中之一。”
“既然夏大人办过许多弹劾案,更不该对所谓‘不可向世人摊开的原因’起恻隐之心;如果每个审官都对偷儿家里有老小要照顾,走投无路之下才起歹念偷东西的案件宽容,那么王法形同虚设,犯人终究是犯人,不该选开律法的制裁。”雷观月的话完全没有替自己说情的意思。
也许会死在牢狱中,但他想赌,赌这次的劫难是个转机,让他能彻底离开朝廷。
“确实是不该。”夏?实赞同他的话,然后忍不住叹了口气,“雷大人如此义正词严,在下也不好继续试探,就直说了吧!吾等需要你帮个忙,帮忙揪出冯大人的罪证,定他的罪。”
雷观月心头猛一抽,全身凉了一半。
冯守夜,那个给了他机会从太平公主党羽脱身的大人,当朝的门下省长官,侍中,官拜三品。
自太平公主党被剿,他一直是依附在冯守夜的庇荫下。
对冯守夜,要说感激很难,但他绝对是个令人畏惧的角色。
“不管怎么说,这应该是你们的工作。”他拒绝帮忙。
冯守夜不可能会败,原因在于他太过小心谨慎,城府之深,无人能敌。位居上位,还能保有廉洁之名的大概也只有他了。
那并不表示他真的干干净净,而是他总有办法抹去任何不利于己的存在。
雷观月始终认为自己被抓了之后,先有动静的应该是冯守夜,等了好一阵子,一点音讯也没有。无论是冯守夜本人或者他身边的人,都像销声匿迹了般。
难道……冯守夜打算抓他当替死鬼?
“雷大人只要出面作证,提出冯大人贪污的证据,在下可保雷大人平安出去。”夏?实提出实际利益。
依他的经验,这类贪官对利己的事总是难以抗拒。
孰料,雷观月满脸讥诮地问:“那么,你可以保我的家人平安吗?”
如果他抖出冯守夜的底,出事的会是在外面的廉欺世和严长风,还有他尚未出世的孩子。
如果他们以为“从实招来”就是所谓的正义,那么被认定为邪恶的一方亦无妨,他仅是个连保护身边珍惜事物都显得捉襟见肘的人。
夏?实皱起眉,“雷大人的意思是,如果你出面作证,冯大人会对你的家人下毒手?”
“我从没说认识冯大人,更不懂你在说什么。”雷观月不承认也不否认。
以前失去祖母的痛,一次就够了,这次,他不会蠢得一错再错。
跟冯守夜对抗,他玩不起!
夏?实又叹了口气,“如果雷大人不愿意的话,将会被列为本次案件的最重刑犯,交由御史台、大理寺和刑部三方会审。”
“这是威胁?”雷观月倨傲地问。
“只是希望雷大人能配合调查。”
“配不配合,如果是以能不能让你们满意做为评核的基准,我可能永远都不是个配合的人。
“那……还真是可惜。”夏?实似乎叹气成习惯了。
雷观月高傲地哼了声,不再理会。
“我会再来的。”夏?实只好暂时打退堂鼓,在离去前留下一句。“雷大人如果有家人的话,难道不想出去和他们团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