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润玉望着他的神色,发现他脸上虽然挂着笑容,如果那也能称之为笑的话——
眉头却是皱得很深,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真正的欢喜。
是行军的日子太痛苦了吗?还是他的父皇做了什么?她读过史书,深知帝王世家不同于寻常百姓,总会发生一些无法掌控之事。
“别想了,过去的事就该让它过去,你死死抓着也不会高兴,还不如想想未来要怎么过比较实在。”
他冷瞪着她,“是谁说本王不高兴了?告诉你,本王现在已得胜归朝,受到圣上亲封为‘平辽王’,庆功宴就连续设了三天三夜,那都是为了本王;试问本王的其他兄弟有谁能比得上本王?就连太子都得靠边站!哼!”语罢还冷笑了数声。
“可是你依然不觉得高兴,不是吗?”她平静道。
“你是本王肚子里的蛔虫吗?你就这么了解本王吗?”柳旭依然瞪着她。
“我才不要当你肚子里的蛔虫呢!只是看看你,眉头锁得这么紧,这也能叫高兴吗?”她禁不住伸手去抚平他眉间的细纹。
眉间感受到一股温热,他的目光霎时转为诧异。
一看见他的目光后,她就后悔了,连忙将手缩回;可他的反应更快,迅速抓住她的手。
两人就这样僵住,彼此对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传来彼此的体温,温润玉感到口干舌燥起来,不是因为天气热,而是他一直望着她的深沉目光。
她刚刚的举动并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只是想表达一下关系罢了。关心?她突然有些呆住——她关心他?这怎么可能?
他跟她非亲非故,而且她也没忘记他的凶狠无情,今天她之所以会沦落在这里做苦力,还不都是他造成的!
她用力挣开他的手,嘴里胡乱道:“不好意思,我的事情还没做完……失陪!”随即转身飞奔而去。
柳旭望着她匆忙离去的身影,表情有些怔愣——她的余温还残留在他的掌心,顿时一股难言的情绪悄悄升起。
竹棚外的她又开始忙碌起来,再也没看向他这边;但他的目光却是始终随着她的身影移动。
刚刚那算是什么?
就在他的思考陷入有些浑沌之际,一连串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他心下一震,收拢心神,头也不回道:“什么事?太平。”
太平快步来到他面前,直挺挺的跪下来,低头道:“九爷,太子爷来了。”
“只有他一个吗?”
“不、不是,四爷、五爷也来了。”
“好,知道了,你先打到前头候着,本王随后就到。”
太平一直低着头,但却感觉到主子虽是在和他说话,但目光却不在他的身上,是在看哪里呢?他应答着,“是,贱奴明白。”
同时在起身时瞥见主子的视线就落在他身后,太平顺着视线回过身,看见一个娇小的人影。
是她?主子是在看她?就这样看了一眼,太平不敢再逗留,三步并作两步的往前头去了。
此时,柳旭仍在凝视着她,好一会儿后他才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远处的温润玉一直都能感受他的目光,原本心头紧绷绷的,见他离去后顿时放松下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要命!这种机会还是不要再有比较好,当下做出决定,以后她绝不再过分亲近他。
亲近?她的鸡皮疙瘩顿时掉满地,原来她方才是在亲近他呀!真……真是的,铁定是她的神经接错线,她才会……
她的眼神到处瞟,突然定在某一处,顿时眯起眼来,她朝那里喊道:“喂,那里的人听见没?对,就是在说你!你是在看哪里?别这么用力的踩,轻点儿,芽根会被你踩坏的……喂,你到底是听见没有?可恶!居然敢装作没听见,你、你完了了你……”棬起衣袖冲过去。“混帐!”
“哎呦!”哀声响起。
日头依然灼热——
府邸前厅——
“大哥!你怎么有空过来?”柳旭刚进厅,就见太子笑容满面的望着他,他也热络的打起招呼。
“弟弟为朝廷立了大功,做哥哥的本就该来祝贺,你瞧,老四和老五也都来了,他们还替你带来一坛上好的碧花酿,咱们就来个不醉不归可好?”
“哥哥们客气了,弟弟身为皇朝子民,本就该为国家尽份心力,事实上,‘平辽王’这头衔弟弟我还真是担当不起呢!要不是父皇强行加封,弟弟也是莫可奈何啊!”
太子一听,一股气直冲上脑门——什么意思?是在夸耀父皇的眷宠吗?难道会打仗的皇子就只有他一人?
老四柳云较为镇定,勉强笑着回道:“老九,你一举平定本国多年的边患辽番,本就是大功一件,‘平辽王’这头衔你确实是当之无愧,就连父皇卧病床榻时,也是没说几句话都离不开你的名字呢!”
太子的面色依然难看,不发一语。
老五柳月也嘻嘻一笑,“老九,这回你可是立了大功,兄弟们来这里除了祝贺外,就是要来沾沾你的光,说不定将来要是边境再出事,父皇也会推举我做个护国大将军也不一定呢!”顺便晃晃手上的碧花酿。
柳旭失笑问道:“在那三天的庆功宴上,哥哥们是还没喝够吗?”
“那可不一样!庆功宴上都是些外人,今天可是我们自家兄弟一块喝,滋味可是完全不同的。”柳月还是一贯的嘻嘻笑道。
柳云也帮腔道:“可不是,老九,庆功宴上光是外臣敬酒,就敬得我头昏脑胀,根本没机会进你的身;再说你身边围了一圈又一圈的恭贺人墙,就算我老五要靠近你,也是心有余力而立不足,你说是不是?大哥。”用手肘拐了拐太子。
太子原本不想再开口,但被老四手肘拐了一记,只得按捺住不悦,开口道:“呃,对,所以要请老九……赏光了。”
柳旭一直保持着笑容,将一切都看在眼底,和善道:“说到要喝酒,怎么不见老三?”
柳云颇为惋惜道:“你说他呀!被父皇给召进宫去,说什么年纪大了,需要儿子承欢于膝下……”话说到这里,眼底闪过一抹不自然的神色,接着又恢复正常道:“但那小子一听说咱们要来这喝酒,可是只嚷着要跟来呢!要不是父命难违,他早就一马当先的冲过来了。”
柳旭听了问:“父皇目前的状况如何?”
柳云一愣,倒是没想到他会问起此事,只得据实道:“目前的情况还算过得去,太医每天开了几剂凝神静气的汤药,效用挺大的,这些日子,其他兄弟们都被轮流召进宫中伺候父皇,难道你没有吗?”
“没有,除了庆功宴外,父皇还未单独召见过我。”坦白道。
“其实以父皇的年纪,他老人家还能有现在这种状况,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太子的言下之意是,父皇已是年迈体衰,再多的汤药也不补回年轻时的体力了。
“父皇还在服用辛罗叶吗?”柳旭再问。
柳月摇头,“没了,早就停了,一方面是药效过强,父皇的身子早已不堪负荷;另一方面,太医也怕会就此上瘾,所以……早就换药了。”
“九弟真是很关心父皇啦!”太子意有所指的说。
柳旭面色不变道:“难道大哥不关心父皇吗?”
一时之间,气氛变得有些冷凝。
柳月看了看两人有些僵硬得脸色,立即缓颊道:“我们都是父皇的孩子,关心父皇,问上一两句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有什么好争的?老九,告诉你,虽然现在父皇病痛缠身,但遇到大事该决断时,他还是清醒得很——该赏就赏、该罚则罚,没一样含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