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子,有事吗?”冉缨看向来人,随即扬起一抹浅笑。
“这、这个……是我娘要我拿来的橘子……”年轻的小狗子一见到她的笑,先是一愣,接着黝黑的脸庞泛起害臊的红潮。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又或者可以说是根本不在意,但孟少陵察觉了。
他微侧身,不着痕迹的挡在冉缨之前,阻隔了小狗子热切的目光。
孟少陵不等他说完,便截断了他的话,“不好意思,我们的板车已经放不下了。”
不好意思?
一般这个时候,她记得他会说“谢谢你的好意”才对,尤其是以他这么会做表面工夫的人来说。
没错,虽然她面对的都是他恶狠狠的表情或是假笑威胁居多,但不表示她不清楚他在别人面前总是端着风度翩翩笑容的习惯。
“欸,嗄,这样吗?真是抱歉,造成你们的困扰了……”小狗子脸上有着被拒绝的尴尬,嗫嗫嚅嚅的边说边退了一步。
“橘子耶!我最喜欢了!”冉缨开心地就要接下,压根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我们’已经放不下了。”孟少陵特别强调“我们”两个字。
“多些橘子而已,不会太占地方啦!如果真的放不下,那我自己提好了,没关系的。”他真的怪怪的,平常的他不会在外人面前露出怒气才是。
而且他似乎对小狗子有种莫名的敌意。
“我说放不下了。”这会儿孟少陵将视线调向她,语气坚持。
他是不喜欢小狗子。
不,正确来说,他讨厌那些绕着她像是在献殷勤一样,带着连眼角都笑弯了的讨好笑容的男人。
不为什么,他讨厌那样的视线,讨厌别的男人带着倾慕的视线看着她,莫名地令他感到不快。
“这……如果掌柜认为麻烦的话,那么我带回去好了……”小狗子显然在气势上不敌孟少陵,立刻抱着橘子离开。
“嗄……橘子呀……”冉缨伸出手,想拦住小狗子,又碍于身旁明显不悦的男人,只得眼泛泪光的目送橘子……不,小狗子离去。
“如果你想吃,去买不就得了。”孟少陵的语气很不客气。
“但那是别人的一番心意啊!”她不喜欢辜负别人的心意。冉缨的口气有些负气。
看着小狗子离去时深受打击的神情,那令她对自己感到失望。
这是她第一次蹙眉。
她总是笑着,无论开心与否,即使有令她烦恼的事情,出现的也是苦笑,不会像现在这样笑容尽失,眉头紧紧锁着困扰。
糟糕的是,他知道令她蹙眉的原因。
他没发现自己跟着她一起蹙眉,倒是心头那股不悦难以抹灭。
“老板,我要那个壶。”孟少陵修长的手指一指,一改先前反对的态度。
这样的弥补应该够了吧!
冉缨悄悄地抬眼觑向他,眼神仍是有些怨怼。
还不够?
“还有那个金漆托盘。”青筋浮现在他额头上。
这样行了呗?
水眸里的怨怼少了些,但埋怨还是有。
“还有哪个想要的?”青筋隐隐颤动着。
让她自己挑行了吧!
“小狗子的橘子……”孰料,她要的不是任何一件古董,而是刚才小狗子带走的那蓝橘子。
孟少陵听见自己理智断掉的声音,清晰又熟悉。
在故里生活已经一段时间,他的理智崩断也不是第一次,很快就能修复。
“不行吗?”见他脸色铁青,她小心翼翼地问。
那神情仿佛他一拒绝,她会立刻落下泪来。
“我去拿就是了!”拗不过她,孟少陵转身赌气道。
陡地,一股温热的暖意由掌心传来,宛如狂风之姿席卷了他的心。他一垂首,就见她笑咪咪地牵着自己——
“我也一起去!”
“嗯。”他轻轻应了声,没有甩开两人牵着的手,反而以不着痕迹的力道握紧她的小手。
老实说,他还挺喜欢这双软绵绵的小手。
牵着的手,到她追上小狗子和他有说有笑的接过橘子之前,都是暖的,虽然在她放开之后有些失落,但看见她不是因为喝酒而欣喜染上了红晕的两颊,和愉悦的笑靥,不知不觉间,他的嘴角亦跟着上扬。
是的,她轻易地牵动了他的心情,随着她而高亢起伏,低落失意。
而他,无法否认这样的感觉。
结果,孟少陵竟忘了要离开,又跟着她回到了故里。
第8章(1)
“飘雪了。”
冉缨躲在屋子内,望向窗外,手里还拿着酒杯。
晌午刚过,结束了一整天的大扫除,明日就是除夕。
“今夜雪会很大。”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孟少陵替她关上窗,以免雪飘进来。
“不,今晚雪会停。”她的唇角勾起弯弯上翘的弧度,又是一口黄汤下肚。
回到座位上,孟少陵挑起眉尾,片刻后又低头处理手中的帐册,显然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
虽然面对着帐册,其实他一点也没看进眼里,心里想的全是别件事——
他该走了。
真的该走了。
只是回到以往的生活,只是再次动身前往另一个可以短暂停留的地方,只是继续他的旅程,只是……离开而已。
不知为何心头有些沉重,那沉重的感觉,甚至超过了他对那女人的思念,让他渐渐忘了去思念她,但沉重却比以往更深。
窒闷的感觉沉重不已,像桎梏般紧锁着他。
思绪溢满心头,孟少陵的目光始终停在同一页,就连笔上的墨汁干了,也没察觉。
冉缨注意到了。
他的话很少。
这是她注意到他的第一个怪地方。
“啊……喝完了……”墨润的眸子悄悄睐向他,她继续说:“再喝一壶好了……”
他没有责备她。
这是她注意到他的第二个怪地方。
冉缨悄声离开房间,到地窖去拿了一壶新酒回来,坐回原位。
他没有发现。
这是最怪的地方!
他的心情很糟。
冉缨做出结论,两道柳眉颦起。
不知怎么着,看他心情不好,她的心情也跟着糟了起来。
她想看到他像平常那样打压她,或是责备她,嘲笑她的模样,都好过现在这样——他的眼底,她看不穿也猜不透。
虽然他什么也没说,却好像被他给轻轻地推开、拒绝了。
“太阿……”水润的唇高高噘了起来,她轻唤。
“嗯?”他的响应显得漫不经心。
“要不要来打赌?”
“什么?”她的话终于引起他的注意力。
“赌今晚雪会不会停。”甫迎上他的目光,温婉的小脸上随即盈满了笑,冉缨直指窗外。
太好了,他终于看向她。
迎着他的目光,她没由来地一阵愉悦。
“赌什么?”没头没脑的,她如此提议是为何?
“嗯……你会不会弹琴?”她点点唇瓣,偏着脑袋问。
“我若称第二,普天之下何人敢称第一?”
倘若在别人面前,他会回答“略懂”;但在她面前,他总是可以不用客气,直言不讳说自己想说的,甚至夸张上许多也无所谓。
闻言,冉缨乐开怀,“我有一把琴,一直挂在房间的墙上,我很想听听它的琴色。”
“要我为你弹琴?”是他误会她的意思了?
“唔……我想如果用请的,太阿应该会拒绝,所以我想赌一把看看。”绯红缀上两颊,她一边啜着酒,一边语意不清的开口。
她还真了解他。
“醉了?”眼下刚过未时,她瞧上去已有醉态。
“还好吧……”她摸摸自己因喝酒而发烫的脸颊。“如何?要不要赌?”
“有何不可。”孟少陵微挑眉,似笑非笑的弧度跃上了眉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