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过从他喝酒的方式就看穿他粉饰过的平和面容?
他恢复了平时的浅笑。“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是因为每天担心隔天早上会有个醒不过来的老板,才令我恶梦连连。”
“咦?所以我是你做恶梦的原因?”是吗?是她关系?
孟少陵没答腔,只是静静地吃着酒酿烧肉。
冉缨也吃了几口,才缓缓道:“其实我认为借酒浇愁是最糟糕的,不但不能解心头的忧愁,心情反而会更不好,而且隔天还会有宿醉的问题。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每个人喝酒都是因为开心。”
“没有原来也可以喝,硬要找个原因喝也可以,总之,就是不要是带着糟糕的心情喝。因为默林很漂亮想喝,因为月亮太美想喝,因为有朋友远道而来想喝,因为庆祝什么事情而喝,这些理由都比你的强太多了!”
因为默林或月亮漂亮这样的理由比他的强?
在他看来那些才是最不要紧的事吧。
他是为了深爱的那个女人在烦恼,为了得不到她却又爱着她而烦恼,用这样的理由难道不能赏他一杯酒?
虽然,他没办法告诉她。
是的,即便是她,他也无法说出口。
愤怒、暴躁、沮丧、灰心……想寻找个想令他放松的念头越来越强烈,但是他说不出口,所以只能停滞不前。
冉缨发现他放下筷子,和突如其来的沉默不语。
啊,都是她在讲,他是不是觉得她很烦?
“那么你有话要跟我聊?”她突然在意起他的想法,忙不迭的问。
还有话要聊……吗?
“不,没事了”
孟少陵垂眸,将眼底的阴郁给敛下。
今日是采买年货的日子。
再过三日就是新年,故里由今日开始不对外营业,直到年初五后。
孟少陵卷起衣袖,在雪地里拉着板车。
他从来不曾拉过板车。
或者说他生活的环境,绝对不需要由他“亲自”来拖拉板车,况且板车这种东西应该是由驴子或马来拖的吧。
“为什么不买马?”他边拉边恨恨地问。
“咦?可是让马儿拖板车,不觉得牠们很可以吗……”冉缨咬着指甲,很直接地说。
马儿可怜他就不可怜了?
“而且……”
“够了!”孟少陵制止她继续说下去。
他没把握自己听完后还能让她坐在板车上,而不是把她扔在雪地里,一去不回。
唔,看来他又生气了。
早习惯他在自己面前的坏脾气,冉缨耸耸肩,不当一回事,目光瞥见前方的城镇,她开心地在板车上又叫又跳。
“太阿,就快到了!”
“不准跳!”孟少陵怒吼。
冉缨急急地停下过于雀跃的跳跃,忙道:“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她哪件事是故意的?
“坐好。”他像在命令狗儿一般下令。
冉缨不在意,他一个指令,她一个动作。
“嗯哼。”孟少陵不甚满意,但可以接受。
好吧,谁教他是故里的掌柜,而她只是一个弱女子。
所以当她要求他一起外出采买食材的时候,他总不能拒绝,看这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小女人自己拖板车吧!
是的,只是因为这样。
即使在心里,他仍不肯承认是因为面对她恳求的小脸,自己突然一句拒绝的话也说不出的关系。
到底是从何时起他变得对她悉听尊便?而且替她做的事越来越多,更可怕的是,那都是出于不自觉的“主动”,她从没要求,他却因为相处在一起久了,学会、习惯那些“习惯”。
或许那都是他想对那女人做的事,但从未有机会做,所以私自在她身上投射上那女人的影子……没错,就像对待花雁行那样。
把他得不到的愤怒,发泄在花雁行身上。虽然现在看似风平浪静,但是不是有一天他也会像对待花雁行那样对待她?
该死!他不想!
不能再靠近她了……
“你……”
“快过年了呢!”冉缨没听见他甫开口的话,想到什么便脱口而出,而且音量还盖过他的。
过年啊……不知不觉间,他在这里也停留超过个把月,眼看年关将近,他是不是该离开了?
不过掐指一算,也只剩下三日,如果要走的话,现在不啻是最好的机会吗?趁着进入城镇,在人群多的地方悄悄离开,不需要告别,更不需要话别,没有眼泪……
对,他有预感这个小女人面对离别的场面肯定会落泪,虽然不告而别她也会哭,至少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那样多少会减低一些罪恶感。
嗯?罪恶感?
他对她会感到罪恶……感吗?
“太阿有想要什么吗?新年贺礼。”
冉缨的声音将他由思绪中抽离。
听她的话就知道,她压根没想过他会离开。
“什么都可以喔,算是你替我分担掌柜之职的报答。”
报答?
对了,倘若是在平常,他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做这种没有薪饷的白工,但是……他停留了这么久也是不争的事实。
“不用……”
“干脆就买个壶给你好了。”冉缨自顾自地说着,根本没打算采纳他的意见。
“我说了不用。”或许等等他就要离开了。
永远离开。
“你不喜欢壶吗?”也是,要作为报答的话,送壶好像是要他继续工作,而非报答。“要不……送……”
冉缨语气犹豫,眼角余光瞄见一个吸引她目光的摊贩,香气四溢的味道引诱着她的味蕾和涎唾。
“欸,是豆腐脑耶……”她立刻转移了话题。
撤回稍早所认为的,这女人果然太随兴了,一定不可能会哭。
想是这么想,孟少陵还是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啊……好想吃豆腐脑,可惜忘了带那个……”冉缨含着指头,盯着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豆腐脑摊贩,完全忘了之前在说的事情。
“哪个?”孟少陵没有停下来,却不忘问。
“就是那个啊!”冉缨从板车上跳起,身躯向前拍了拍他的肩,待他回过头后,逸出窃笑,用手圈出杯子的形状,举了举。
原来是酒啊。
孟少陵立刻了解她的意思。
“除了喝酒以外,你还会什么?”话一出口,他便知道自己只是在发牢骚。
她会的东西远远比他还多。
烹煮、捏陶、对食材的了解、对人心的了解,出自真心的替别人着想,还有谦虚……真正的虚怀若谷。
“嗯!是啊!我懂得很少,所以才需要你们的存在。”孰料,她很干脆的承认了,而且更直接的承认需要他们。
她明明不是他说的那样的。
“够了……”别说了,他不想听那些。
或许就因为他知道事实,所以才不想听她对自己的评判,那会让他这个总是假装着谦虚面具,在心里嘲笑别人的不济之人感到汗颜。
“嗯?”好不容易把注意力从豆腐脑摊贩拉回来的冉缨还是没听清楚他的话。
顿了顿,他摇摇头,“不,没事。”
他是怎么了?差点就要把心中无处宣泄的不满给爆发出来,而且对像还是她。
“嗯……”冉缨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他的侧脸,水亮的眸子里似乎闪动着什么光芒。
孟少陵没瞧见,继续拖着板车向前,渐渐进入摊贩聚集的街道,人群聚集的地方。
“是阿缨小姐!”有人发现了冉缨的到来,高声吆喝着。
“啊,阿缨小姐是来采买年货的吧。”
“嗯,现在买不知道会不会太晚?”冉缨回以笑容。
年关将近,家家户户都在赶办年货,故里因为做生意的关第,一直拖到现在才来买年货,也好在他们是食堂,平时就有采买食材的需要,才不致落到捉襟见肘的窘况。